第32章 凌人_辇道增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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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凌人

  笑完了,危恒环顾四周,以一种格外轻松的语调开口了,“不知日沉阁的贵客们听没听过云归谷?”

  云灼看了星临一眼,星临又与门边扶木交换了一个眼神。

  没人接话。

  周遭一片静默,突然的静寂弥散开来,整个场面蛰伏着人人屏息般的不安。气氛一度变得颇为诡异。

  危恒也不在意,自问自答相当熟练,“我这话问的,谁不知道云归谷啊……虽说这云归谷现在声名狼藉,已经避世,可搁在五年以前,那可是风光得很。街角巷陌,云归谷的美名早就是老生常谈,天下谁人不知。”

  “?”星临亲眼见识过血鹰干尸,本就觉得这残沙城不同寻常,现在更加觉得这大哥真不是一般人,不分场合讲故事也是残沙城的传统吗?

  危恒兀自不停道:“云归谷悬壶济世,医术卓绝,个个堪称神医在世,没有他们治不好的怪病。”

  “这听起来没意思吗?别急,有件事格外有意思,那就是这群神医唯一束手无策的疑难病症——”

  他笑了一声,“——竟是自家三公子。”

  “闻说这云三公子打娘胎里出来便体弱多病,年年岁岁在药汤里泡着长大,一身天生病骨,时好时时坏,严重时能多活一天都是向老天挣来的,父母兄弟百般珍视呵护,整日里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让迈,想着终有一天能寻出治病方子,这小病秧子也是争气,硬是磕磕绊绊活到了十六岁。”

  “十六岁那年,烈虹疫病肆虐,各势力齐聚砾城商量对策,谁曾想,云归谷主竟舍得将这纸扎的宝贝儿子带出来了,我这才有幸,见了一面。”

  “自砾城一别,已经过去了五年,不知近来可否安好啊?云三公子。”

  危恒挑着一个讥讽的笑,视线定定地落在云灼面上。

  一字一句,尽入众人耳。

  星临惊疑不定地皱眉,他的视线越过危恒肩头,云灼站在那里,背后是大敞的厅门,外面日光灿烂,泻进来的光慷慨攀上他的背后,却半点映不亮他逆着光的神情。

  “说完了?”云灼声音沉沉,他抬起脸来,面色如常,“这个栖鸿人我先带走了。多谢危城主。”

  他甚至连眉头都不曾一皱,只是冷冷淡淡地收回折扇,行了一礼。

  他波动狂涨的生理指标,在此刻竟变得意外平稳起来,神采里的骄矜冷感终于又覆了回来。

  危恒震慑的长篇大论在云灼身上全部落空,反倒是云灼身后的扶木被惊得直接钉在原地,眼睛大张,嘴唇哆哆嗦嗦,像是在反复吞咽涌上来的音节,末了,才哆嗦出一句:“少主……这,这,我…对不起……”

  一贯大的嗓门此刻拜伏在愧疚之下,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云灼听得分明。

  云灼半回过头,对扶木说道:“早晚要知道。你还在磨蹭什么?回去再说,你带人先走。”

  机器人也心不在焉:一身病骨,常卧病榻,在四周爱意环绕中向天挣扎求生。这些真的是云灼的过去吗?

  危恒冷笑,迅雷之势出手钳向星临手腕,星临正心神不定,下意识速度极快地一躲,流星镖暂离要害,危恒顺势闪身,从威胁中脱逃出来,“不用回去再说,我残沙地牢宽敞安全,是个聊天的好地方,三位觉得如何?”

  话音未落,无数油烟墨色尖刺陡然再现,悬浮于三人头顶空中,数量比刚才多十倍不止。

  云灼折扇刷然展开,“扶木,走。”

  “……是!”扶木投了篓子犹豫不得,咬牙扛起人冲入院中的木傀儡群中。

  那些气势汹汹的带刀傀儡竟不攻击他,反而围成保护圈为他掩护,更多的侍卫涌上去,在投敌木傀儡的刀光剑影下毫无作用。扶木顺利地渐渐靠近庭院大门处。

  云灼放下心来,回头看了星临一眼,“你也是。”

  “不。”谁知星临根本不听他的,“我跟你一起走。”

  危恒怒气冲冲,“想得挺好,以为这里是你们想走就走的吗?”他手一下压,长刺带着穿地之势直射下来。

  “那不然呢?”星临左躲右闪,抽空奇道,“不让杀你,跑还不行吗?”

  说着,他脚下方向一拐,趁云灼顶住那尖刺攻击之时,风一样刮出去。

  却不是冲向大门。

  他冲回到宴席之间,最前排的一处桌案后面。

  那里,危正卿昏迷不清地趴在地上已经有一段时间,脸埋进自己坐过的蒲团里,后颈处一根不起眼的银针。

  星临一只手臂穿过危正卿的腋下,另一只捞起他的腿弯,一发力——将一个比他身形大上三圈的彪形大汉打横抱起。

  云灼目光追了过去,看见这位红衣舞女向着门口狂奔而来,“……”

  看到这一幕,再千钧一发之际也不禁叹为观止,现在能安全逃出去就已经是万幸了,星临竟然还不忘这次情报委托的目标人物。

  他原本沉郁的心绪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搅乱了,甚至有点想笑。

  侍卫围绕而来,能躲闪的空间飞速被压缩。

  云灼一把折扇在手中翻飞不停,金石撞击声不绝于耳,忽而背后抵上一阵暖意。

  他无暇分神向后望,只听见星临清越的声音在背后,“快走,杂鱼越来越多了。”

  两人且战且退,退进院落中,却被危恒疾风骤雨般的一阵暴刺逼得始终接近不了庭院大门。

  扶木该是成功逃脱了,院中一个木傀儡都不剩,又涌进来一大波侍卫。

  局势急转直下,一根遗漏的长刺擦着云灼的耳际而过,刺入背后的石墙,嵌入一半。

  至此,星临仍抱着危正卿不撒手,不过好在那硕大人形好像并没有给他的行动造成任何妨碍,闪避轻灵一如往常。

  云灼震开危恒的一次凛冽刀锋,危恒落在不远处,像是怀有经年发酵的恨意,驱使着他不断追问,“我倒是日沉阁无人扶持,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在寻沧旧都占有一席之地,要是那日沉阁主的银面具下,是这么一张脸,那就有情可原了。云归谷想要背地里扶起一个杀手组织,有何困难。”

  危恒又道:“我该叫你什么?云三公子?日沉阁主?您不是向来养在深闺无人识吗?怎么现在云归谷避世不出,反倒舍得将三公子放出来了?”

  危恒话说得贱且夹杂火气,端的是尖锐的敌意与嘲弄。

  云灼脚下轻移,躲开一根自地底钻出的突刺,“不用这么阴阳怪气。希望危城主明白,我云归谷行医皆出自本心,救你,是看你可怜,不救你,也是天经地义。”

  “毕竟你是个要兄长为你舍命的废物,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云灼直视危恒,一脸理所当然。

  如果这是一场互相激怒的较量,云灼明显更胜一筹。

  此言一出,像是狠触危恒的逆鳞,霎时间陈年旧事倒灌进入他的脑袋中,那些悲恸发酵成的恨意翻天覆地,汹涌而来,他刀风愈发狠烈,可也方寸大乱,让人有机可乘。

  危恒恨声道:“要不是云归谷高高挂起,兄长他又怎会死!事已至此!谁给你的脸踏进残沙城!”

  恨声越厉,刀光与尖刺越是漏洞百出。

  看准了时机,云灼与星临几乎是同一时间跃上了墙头——这是最成功也是最危险的一刻,逃脱之路如此之近,可是两人位于制高点,完全暴露在所有敌人的视野中,转瞬间就会被了结性命。

  只是短短一瞬,刀剑目不暇接,避之不开,只能应击,云灼指尖电光疯狂攒动,击落数不清直冲要害而来的攻击。

  远处隐隐有一道破风声急速接近,可他应接不暇。

  顾得上那道破风声,便顾不上双手被占而只能躲闪的星临。

  他打算硬捱上一记,再说,受点伤也很快能好。

  “咚。”

  比破风声先抵达的,竟是身后一道重物落地声。

  紧接着,一阵头重脚轻感猝不及防地侵袭了云灼,他眼前天地倏地旋转半周——

  “白刃在前,不顾流矢。公子还是小心些。”

  星临的动作速度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毫无声息地突然出手也完全无法防备。

  云灼搞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时,星临已经打横抱着他在墙头旋了半圈,正正好躲开那破风而来的暗处流矢。

  “……”云灼此刻心中的诡异感无法言喻。

  躲过流矢,星临像是早已寻觅好墙外的落脚之地,在嶙峋狭窄的砖瓦之上挪腾了十步开外的距离。

  不知道是不是云灼的错觉,此刻星临的速度像是更快了,如同预判了所有剑矢轨迹,杀意犹如倾盆大雨般淋头浇下,偏偏淋不中他。

  他一连串的动作熟练流畅又十分快速,抱着云灼自墙头一跃而下。

  云灼抬眼,看着星临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碎发,日头很烈,几近灼眼,将星临的皮肤照得近乎透明,细长的脖颈像是可以用手轻易折断。

  他红纱缀连的胸襟上,有几痕未干的酒迹,被盛大阳光一晒一蒸,一丝丝的醺,飘过来,萦绕在云灼的鼻尖。

  此时的视线角度让云灼恍惚间感觉像是回到了五年前。

  自墙头跃下至落地,不过眨眼之间,却被云灼的臆想幻觉无限拉长,回忆碎片中的大片血色侵占了他的视野,那种寂静的、带着腐烂气息的风在他耳畔低语。他不合时宜地溺在里面。

  “云公子?”

  画面潮水般褪去,风是正午干燥的风。

  星临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垂眸看过来,面颊像是半透明的易脆的玉。

  “云公子,我这样,你生气了吗?”星临问道。

  “没有。”云灼回道。

  落地时,他看见了地上一个脸朝下趴着的危正卿,明白了方才那重物落地声是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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