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底线_太子的外室(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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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底线

  戌时,最后一点夕阳渐渐被夜色吞没,整个皇宫除去凛凛烈风,异常宁静。

  阮菱和沈霜连同着那些东京城有名的世家女子一同被关进皇宫一座偏殿里。

  殿门上钥,屋子里哭声一片。

  都是娇生惯养的高门姑娘,此刻贸然被“请”进宫,心中都慌乱一片。有一姑娘忍不住哭出声,紧接着凄凄切切的哭声就连成一片。

  阮菱和沈霜两人挤到一个小角落里,相互依偎。沈霜虽是年纪长了阮菱一岁,可到底自小顺风顺水长大,没见过这阵阵,虽没嚎啕大哭,可眼圈也是红了。

  阮菱眉眼跳了跳,暖声安慰她:“二姐姐,别怕。左右这么多人呢,咱们背后都是东京各世家大族,牵一发而动全身,没事儿的。”

  饶是劝着,可阮菱握着沈霜的手,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带着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不安。

  太子曾告诫她没事儿不要出门,虽没说明原因。冥冥中,她总觉得这次的事儿跟她有关。可这么一想,至少沈霜是安全的。

  脑海里神思着,前方“咯吱”一声,殿门突然被推开,有胆小的姑娘吓得尖叫一声。

  一截月色挤了大理石地面上,露出一抹清冷的倒影,那灰色重履赫然是白日里行凶作恶的招公公。

  招公公越过众人,走到阮菱身边,笑的不怀好意:“阮姑娘,请吧。”

  沈霜惊惶拽着阮菱的衣袖,眼睫颤了颤,脚踝都软了。

  阮菱睨了眼招公公,声音放大了些:“公公漏夜前来,是奉了谁的旨意?”

  “无可奉告!”招公公想不到阮菱还有几分胆识,事到如今还敢跟他叫板。

  他转身冲身后几个身躯粗壮的太监喝声:“还不快带走!”

  阮菱面色沉了几分,身侧的沈霜却是突然站在她前边,美艳的鹅蛋脸微微扬起眉:“这位公公,我是她亲姐姐,若给太后侍疾,是不是该我先来?”

  阮菱眼眸睁圆了一圈,似是没想到沈霜所为。她顿时将她拽了回去,低声道:“二姐姐,快打住。这是皇宫,他们不敢放肆。你信我,我很快就回来。”

  “不成。”沈霜神情逐渐严肃:“爹爹素日在家教导我们,当大的就要有姐姐的样子,我怎么能看着他们把你带走!”

  “赶紧着的,本公公没空看你们在这姐妹情深!”

  身后又催了,阮菱眼眶润了润,她握着沈霜的手,匆匆道了句:“姐姐寻个机会将这东西交给静太妃,她看了便知。”

  沈霜低头,掌心赫然多出了一枚质地温软的和田玉佩。

  她看了眼被招公公带走的阮菱,心里下定了决心。

  招公公派两个小太监辖着阮菱,一行人穿过长长的穿山回廊,又绕过几个影壁,她被带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她是从侧门进去的,可路过正门时,借着微弱的月色,她看到了“坤宁”二字。

  东偏殿,屋内地龙烧得热乎乎的,像是主人怕冷似的,嵌玉屏风后的美人榻前还摆着一盆银丝炭。

  榻上露着一截石榴裙摆,阮菱凛了凛眉眼,觉得分外眼熟。

  想来嚣张跋扈,狗眼看人低的招公公此刻毕恭毕敬,弯腰行礼:“周姑娘,人带到了,老奴告退。”

  阮菱朝里间走了几步,像是有预兆一般,眼皮“突突”的直跳。走到最里边时,眼前赫然映出了一道熟悉而又令她嫌恶的面容。

  宋意晚眼色妩媚,笑意深深:“好久不见。”

  两辈子的阴魂不散,阮菱看到眼前此人真的是从生理上就觉得不适。

  她强压着喉间涌上的反感,垂了眼色,冷漠道:“早知是你。数月不见,你竟给自己改了姓,不知你那豁出性命也要护着你的爹,作何感想。”

  宋意晚在周后眼皮子底下讨生活,早就练就出一副水火不侵的心态,她拨弄着梨花木案上的白瓷香炉,漫不经心道:“都成了阶下囚呢,你还有心思替别人操心呢?”

  阮菱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宋意晚面色冷厉,骤然把那香炉摔到阮菱脚下:“你看不出么,如今你的性命捏在本姑娘手里,还不快快磕几个头哄我欢心,我心情一好,说不定还能求皇后娘娘,让你晚几日去和亲。”

  “和亲?”阮菱反复咀嚼这两个字。

  和亲……怪不得打着替太后侍疾的名义召各世家女子入宫。想来那一屋子女子也都是幌子,眼前的宋意晚投靠了皇后,她恨之入骨,这和亲人选,若最后没定了自己,八成她能疯掉。

  阮菱突然笑了两声,美眸灼灼看着宋意晚。

  宋意晚被她这出弄的精神戒备起来,她端直脖颈,质问道:“你笑什么?”

  阮菱抬手抿唇,又笑了两声。她脸上没有任何害怕的神色,在这屋里踱了几步:“圣人最厌恶贪污,宋家与二皇子金陵贪污一案才过去没多久。堪堪才翻了年,你就敢出来招摇,你胆子当真不小,就不怕东窗事发?”

  “呵,我是周皇后的侄女,自小在周氏一族长大!圣人又见没见过我,他怎会相信,难不成,他还要亲自跑去金陵?”

  宋意晚起身,猛地攥着阮菱的腕子,眼眸阴毒:“都是你,你害得我父亲惨死,家族灭绝,你害得我不得不去依附皇后。最重要的是,你一直霸占着太子殿下,你不死,他永远惦记着你,再看不进去旁人!”

  话说到了这里,阮菱就是再傻也能明白,裴澜没爱过宋意晚。

  哪怕他们有过一丁点曾经,宋意晚都不可能是现在这幅神色。

  嫉妒,怨恨,羡慕,声嘶力竭。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结了芽,又被摁掉了。

  阮菱抬手甩开宋意晚,她眯起眼,冷厉的神色像极了太子:“咎由自取的是你,你宋家替二皇子卖命,贪污那一刻就该知道会有此下场。如今你换了副皮囊,转投皇后门下,你以为从此万事无忧了?若出了事儿,皇后第一个抓替罪羊的就是你。不论日后和亲的是谁,你都会为今日的行为付出代价!”

  “代价?”宋意晚笑得癫狂,压根听不进去任何话,她“哈哈”大笑了几声:“我早就尝过了无数代价,如今,也该你尝尝了。”

  “来人!把她给我带走关起来。不到圣人下旨,不许任何人探视。”

  ——

  那厢,沈霜翻了窗子,避着侍卫太监,顺着林荫一路朝殿外跑。

  树影婆娑,初五的月亮宛若尖尖的月牙,散发着微弱的光亮。借着这点光,她一个宫殿一个宫殿的找着。

  沈霜只进过一次宫,便是那日福乐公主设宴,她完全不知道静太妃会住在哪里。

  就这么找下去,怕是体力耗尽也见不到静太妃。

  沈霜实在走不动了,走到一处湖边,她屈着腿,手撑着膝盖,轻轻喘息着。

  四下一片安静,只余水流辚辚,缓缓的波动声。

  渐渐的,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

  沈霜眼眸睁圆,慢慢的蹲下,将自己缩在凉亭的阴影后。

  一簇簇火把经过,沈霜瞧得真切,是宫里夜班巡值的侍卫。看架势是没发现她,还好,还好。

  她心神一松懈,冷不防额发上的红宝石步摇松了,磕到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哐当!”

  沈霜的心一紧。

  “什么人?!”

  “你们几个去看看!”

  沈霜下意识就想跑,可那火光越来越近,她脚踝酸软,根本是半分力气都抬不开。

  “慢着。”顾忍皱起了眉,他淡淡道:“你们继续巡逻,我一个人去看。”

  “是,顾将军。”

  沈霜在凉亭里听不见他们交谈,只依稀见那群侍卫不知怎的,又走了。

  等侍卫走后,沈霜松了口气,像是劫后余生般,后背的襦裙被汗打湿了一大片。

  她低头去捡那步摇,红宝石摔了出来,漂亮的鎏金镂空五爪架上空空如也。

  “是你?”

  头顶上突然传来的声音,沈霜手一哆嗦,步摇再次摔出去。这次,那红宝石摔成了两半。

  沈霜抬头,月华下,那人一身鸦青色锦袍,头戴紫金冠,面容冷峻,正是她曾心心念念的男子。

  “顾将军?”沈霜脸上的惊吓变成了惊讶。

  顾忍方才皱起的眉头就没松开过,突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你怎么进宫的?”

  见他没打算扶自己,沈霜自己拍了拍身子,踉跄站起来,坐到一旁的木廊上,她别过脸,手按着腿肚:“被抓进宫的,和四妹妹一起。”

  果然,纮玉说的话应验了。顾忍心头像是缺坠了一块,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得立刻去回禀殿下。

  顾忍起身就要走,可突然想到亭子里还有沈霜。他瞄了沈霜一眼,见她手屈成拳头,轻轻敲打着腿,一脸痛苦。

  他垂下眼皮,心里犹豫了一瞬:“我先带你回东宫,明日一早就送你回家。”

  沈霜摇了摇头,放弃了这垂手可得,可以离开的机会。

  她道:“我背后还有沈家,祖母,父亲母亲还有亲人。我不能走,父母家人疼我一场,我不能对不起她们。”

  顾将军怔了怔神,他没想到,沈霜竟然还有这等大义。他原本以为,她只是个骄矜,只会任性妄为的大小姐。

  顾将军劝道:“有殿下在,看在阮姑娘的份上,也没人能为难沈家。”

  沈霜笑了:“太子又不欠我们的。”

  真是个倔强的姑娘。有那么一瞬,顾忍甚至觉得眼前的沈霜有那么一丝像福乐。

  这点子难得的相像驱使着他的内心。

  鬼使神差的,顾忍抿唇,犹豫问道:“还能走么?我背你?”

  “不用了。”

  能让自己喜欢的男子弯身背他,沈霜做梦都能笑醒。可知晓了他的心意后,沈霜不愿做让自己难堪也不愿做让顾忍为难的事儿。

  他心里满满的都是福乐公主,她只需静静等就是了。

  等有一天,他的心不那么满了,能腾出一些地方给她。

  她佯装松快,白皙的脸蛋又恢复了明媚:“顾将军。”

  “嗯?”

  “你能告诉我静太妃在哪么?我有急事要见她。”沈霜惦记着阮菱交代的大事儿,只祈求顾忍能认识路。

  顾忍下意识点头,还想再问,可考虑她深夜之意要见静太妃,必有要事。

  他摆手:“你跟我走吧。”

  沈霜捏着步摇,站起身,可双腿传来酥麻的感觉,登时让她朝前摔了出去。

  顾忍当即伸手拦住了她的腰身,沈霜惊魂未定,死死抓着顾忍的胳膊,整个人也直直摔到他胸膛间。

  强有力的心跳混杂着男子气息,又是自己思慕的男子,饶是沈霜再淡定,也忍不住羞红了脸。素日娇艳的脸染上那一抹霞色后,更似娇艳盛放的玫瑰。

  她声如蚊呐,低低的声音夹杂着别扭:“顾将军,我自己能走。”

  “我背你吧。”顾忍抱着怀里软软的小身子,突然打断道。

  翌日。

  天不亮,刚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鹅蛋青色,宁亭侯府门前一辆黑色的马车,压着辚辚之声朝皇宫方向行驶。谢延拿着腰牌,直接入了东宫。

  与此同时,太子一身暗金色蟒袍,脸色阴沉如水,正欲出门。

  谢延眉梢动了动,溢到唇边的话顿时平静了下来。

  两人多年来心照不宣的默契,在此刻达到了一致。

  福宁殿内,苏公公正替圣人束发戴冕冠,见太子来了,手里动作一挺,俯身行礼:“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你出去。”太子声音冷冽,若细细听,可听出一股强压着的愠怒。

  苏公公下意识看了眼德清帝。

  德清帝紧了紧腰间的束带,抿唇道:“退下吧。”

  殿门被轻轻关上,屋内只余德清帝与太子两人。德清帝重新做回御案,他紧了紧眉头:“有什么事快说,朕还要上朝。”

  “阮菱不会去和亲。”

  太子突然道。

  德清帝缓缓抬头,眼底颜色骤然变深,他的语气变得幽深:“你在命令朕?”

  “儿臣不敢。”太子合掌弯身,鸦羽似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愠色。

  “你不敢,朕看你是敢的很!与南鲜国和亲一事儿,朕没有同任何人说过,你又是从何得知朕要阮菱去和亲?”

  德清帝大掌重重拍向御案,疾言厉色:“太子,朕可还没退位呢!”

  裴澜脊背挺得笔直,不卑不亢道:“宴会那日,皇后与南鲜国使者一前一后去了父皇的书房,父皇难道从来没想过,或许皇后与南鲜国私下通气?”

  德清帝一脸的不置可否:“皇后没有做这事儿的动机。”

  “她有。”太子顿了顿,戳破了十几年来与皇后维系表面的那层窗纱纸:“皇后是继后,与儿臣立场不和,儿臣心悦于阮菱,这便是她的动机。”

  “太子!她到底是你的嫡母。”德清帝捏着大拇指上的扳指,脸色阴沉躁郁。

  “儿臣的嫡母在十年前就去世了!”

  太子瞬不瞬的看着裴帝:“不论父皇是怎么考虑,什么决定。阮菱都不会去和亲,因为,儿臣要娶她。”

  圣人眯起眼,随后竟然怒极反笑:“好啊,好啊,太子,你当真放肆!我跟皇后给你物色了那么多名门贵女作为太子妃候选,你看都不看一眼。那宁国公家嫡女林软都已经从苏州老家接进京了!朕打算让你们相看两番,便择个吉日赐婚。如今你竟要娶一个祸水进来?休想!”

  太子眼底隐隐怒意:“她不是祸水,是儿臣心爱之人。”

  德清帝怒喝:“你敢这么跟朕说话?你以为你依仗的是谁?”

  太子躬身:“儿臣不敢,儿臣的一身皆是父皇所赐。儿臣亦知父皇忌惮着这太子的身份,儿臣可以不要这太子之位,只求父皇成全。”

  “你威胁朕?你是大楚的太子!你自襁褓生下来朕就封了你做太子,你敢说不当就不当?就因为一个女人?!”

  太子嗤笑了声,狭长的凤眸满是讥讽:“若护不住自己心爱之人,这太子之位有何稀罕?”

  圣人死死攥紧了拳头,有那么一瞬,他在太子的神态中看见了朝云的影子。

  这孩子现在咄咄逼人的样子,真是像极了他娘亲!

  想起朝云去世前伏在他膝上的样子,圣人眼底刺痛,他颤抖着举起手,恨铁不成钢一样:“你学什么不好,非学她!”

  “您也配提母后?”太子冷漠的看着他:“母后崩逝不过数月,你便纳了周家女为继后,你后宫莺莺燕燕,佳丽三千时,你可曾想过母后?”

  “我娶周缇是迫于朝臣压力,国不可没有国母,她母家是镇国大将军,朕娶了她,削了兵权,才有利于朝纲社稷!你以为朕想?朕是那么爱你的母后,不然你以为周缇为什么没有孩子,你又是怎么坐稳太子之位的?!”

  “可你没有护住她。”太子眼底清冷一片,幽幽道。

  圣人眼眸一震。

  太子再次鞠躬,掀起的唇角带着一丝嘲讽的弧度:“我绝不会学您。”

  针锋相对的对峙,没有丝毫退让。

  圣人死死攥紧拳头,砸向御案。

  “铛啷”一声。外头传来苏公公低颤的询问:“陛下?”

  “罢了!”你去吧,朕会再考虑的。

  先皇后没崩前,太子从未与他这样唇枪舌剑过。

  圣人像是一下子苍老了数岁一般,瘫坐在龙椅之上。

  福宁殿一片沉寂。

  这是太子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的撕破脸,反驳圣人。

  出了福宁殿,太子步伐平缓,随手抽过纮玉腰间的佩剑,径直朝坤宁宫走去。

  每一步,都是认真思考后的决定。

  他可以为大楚鞠躬尽瘁,做那个勤政为民,挑不出偏失的太子。

  可前提是没人动他的底线。

  太子走后,圣人生平第一次,开始反省自己的做法。

  他是不是做错了?

  让一个名动京城,貌美的阮家女去和亲有何不对?

  澜儿是太子,太子妃之位涉及到未来国母,岂可他喜欢谁就立谁,那大楚的纲纪法度,岂非儿戏?

  苏公公端着茶进来,七分烫,带着嫩茶尖淡淡的甜味,他揣度着圣人的心思,低低道:“陛下,切莫过度劳心劳神,喝杯茶吧。”

  “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时值冬日,御花园雪覆冰封,万花凋零,唯有寒梅凛冬绽放。白梅、绿梅、红梅连成一片花海,暗香浮动,雪海绵延。

  御湖上面都结满了冰。

  圣人顺着游廊缓缓走着,冷不防瞧见前边两道伫立的女子身影,他问向苏公公:“那是何人?”

  苏公公远远一眺,只依稀见得红梅挑染的团絮披风,辨不出是谁。

  那女子似乎看见德清帝二人,缓缓朝这边行走。

  待走近了些,周身浮动着淡淡的梅香便悠悠飘过来,沁人心脾的味道,与身上的梅花相得益彰。

  静太妃福了身子,淡淡道:“陛下。”

  “太妃免礼。”德清帝忙走几步扶起,动作间十分尊敬。

  他自小没了生母,从小在静太妃身前长大,待十五岁出门立府后便走动的少了,可他还是很尊敬静太妃。毕竟,静太妃当年在先帝面前很得宠,虽一生无子,却待他很好。德清帝尚是皇子时,得了她不少庇护。

  静太妃虽上了年岁,可皮肤保养极好,温柔的眉眼依稀可见当面的美貌。

  她笑吟吟道:“好久没出来逛逛,这一走就撞见陛下了。”

  “是朕不好,没能多去看望太妃。”德清帝扶着她,两人缓缓朝前走,便走边说着。

  静太妃看向远处雪景,温婉道:“陛下日理万机,我这一把老骨头了,有什么可见的。”

  她的声音很柔很缓,听起来有让人心情舒畅,情绪和缓的感觉。正是德清帝此时需要的。

  德清帝皱着眉头,静太妃稍一打眼便意有所指道:“陛下有烦心事。”

  德清帝眉头松了松,语气疲惫道:“哪个做皇帝的,没有烦心事儿呢?”

  静太妃指着前头伸出梢头的梅花:“这红梅娇艳,倒叫本宫想起了五月的芍药,美则美矣,却妖艳无格。”

  她意味深长道:“有的时候太美反而成了一种祸事。”

  德清帝眸色顿了顿,遽然明白了静太妃的意思。

  他道:“南鲜国求亲的事儿,还是惊动太妃了。”

  静太妃看了德清帝一眼,淡淡道:“本宫倒情愿不知,只可惜皇后把这事儿看得太重,后宫无人不晓啊。”

  提到皇后,德清帝眼色深了深。

  静太妃继续道:“既然提到这了,有些话本宫便不得不说。此次求亲之事儿,如果南鲜国知道我们大楚的公主这么好看,继续贪得无厌呢?人的是无穷尽的,得到了一些,便觉得不够,还想得到更多,那到时候要让谁再去和亲呢?”

  “陛下,阮侯和沈氏和离了,去了一个阮菱,难道还让她妹妹去和亲?沈家老爷子是太傅,幼年伴您于宫中,辞官前又曾教导过太子,最后死在任上,他于大楚有社稷之功啊,您这样做会寒了臣子之心的。沈家不应该因为皇后的私心而落得如此下场。

  “私心?”德清帝淡淡咀嚼这两个字。

  静太妃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后,缓缓道:“若阮家女只是一个平常女子,皇后不会如此上心,必得是她身上存在一些让皇后忌惮或者在意的因素。陛下,您说呢?”

  静太妃的话就像是一颗石子,骤然打入德清帝心如止水的湖面,激起阵阵涟漪。虽然石子沉缓了下去,可那面上的涟漪却越来越大。

  他猛地想起太子在福宁殿所说。

  “皇后是继后,与儿臣立场不和。”

  “儿臣心悦于阮菱,这便是她的动机。”

  只消一瞬,德清帝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怒意。

  好啊!好个皇后!竟将他蒙在鼓里玩得团团转!

  国家大事,竟被她存着私心搅合,还美其名曰这都是为了大楚。

  一朝国君第一次尝到了被人当枪杆子使的滋味。

  “朕知道了。”他声音低沉,夹着隐忍的愠怒。

  静太妃华美的发髻下,那双温婉的眉眼舒展开来,勾了勾唇。

  两人继续走了两步,德清帝没了兴致。他顿住了脚步:“朕还有事,就不陪太妃了。”

  静太妃弯身恭送:“陛下慢走。”

  德清帝抬了抬脚步后,又停住了,他转过身,如刀削的英俊容颜定定看着太妃,薄唇试探:“若朕记得不错,太妃在闺中时与沈家老太太曾是密友,那太妃今日,可有私心?”

  静太妃早料到他会开口,脸上和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她答:“本宫还能有什么私心?半截子入土的人了,本宫若是有心想庇护她们,只庇护了这一次,难道第二次的时候本宫身去了,还能再庇护沈家么?我所求不过大楚安康,这样本宫也对得起与先帝情爱一场。

  圣人眼色清明,眼底那点子犹疑逐渐消散。

  静太妃所言不错,她不是个爱算计的人。德清帝一下子就想起了从前不受待见的岁月里,是静娘娘一直庇护他。先帝嫔妃中,除了皇后,便是静太妃最受宠,而他只是个没了额娘的庶子。

  他颇为感叹,没有叫太妃,而是像小时候那样,唤了一声:“静娘娘。”

  静太妃笑道:“陛下累了,请回宫吧。”

  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焉能不知他心里的疑惑。只要对江山社稷无碍,她这点子私心便也不算什么,也算全了她与沈家老太太的情分。

  圣人往回走,才行了一半,就见羽林卫统领周全匆匆来报。

  “陛下,不好了!太子持剑杀入坤宁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小过度,陛下同意女鹅不去和亲,也要有个多番劝说的过程。

  下章太子救妻啦!狗子疯起来真的拦不住……超甜!冲冲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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