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番外·璧合_囚在湖中的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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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番外·璧合

  他解自己的衣服很快,可是朱尾身上那套裙装,是山庄中人揣摩着他的心思,特意买了件精致繁复的。美则美矣,络带太多,他单手解了两下,反成了死结。

  朱尾惴惴地牵着衣裳,道:“你刚刚……还是不要……”他大病初愈,如此接连两次……她是真担心他的身子。

  他眸底暗沉,若有海澜隐隐。左手撑着床,右袖中抖出那龙魂索,两指拈了那索尖利刃,行云流水一般自她肩井划下,一身堇色纱衣绉裙登时如花瓣片片散落,露出雪羽莲心来。朱尾又惊又羞,却在他身下无处可躲无衣可遮。他温驯了几日,她欺负他欺负得欢畅,倒忘了他阴狠的本性了。

  朱尾咬牙——她也想要他。伸手去解他锦裤,却见他抽下床帘边的一根绳环,厚厚的窗帷帘幕唰地坠落下来,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滚烫的身躯随之压了上来,令她有些喘不过气。“好黑……我看不见你了……”

  只是身上这人显然没打算理睬她的抗议。热烫的舌尖卷过她丝缎般的细嫩肌肤,令人心簇神摇的细腻触感替代了眼睛,让她好似冬尽时分的最后一片薄冰,分分厘厘融化在春江暖水里。

  太久远的记忆,太过寂寞的过往。如沧海遗珠,失落在她心底。她靡软的吟叫都显得生涩。可她知道她在苏醒,他周身的热力,男子所特有的树木般扎实的力量和气息,都令她干燥而枯涩的身躯如春泥一般滋润而柔软起来。好似大地回春,万绿吐芽,千枝万叶自她身上生发出来,要将身上这人紧紧裹住。

  他左腿跪着,右膝支撑,左手和右腕撑起了身体的重量。她的双腿绞上了他劲瘦有力的腰身,感觉到他应着她无声的召唤,就着柔泽春水,侵了进来。

  “呵……陌上春……”

  多么的好……

  她战栗着,身躯一遍遍地绷直了而又弛开,他但未动,那般美好而又甜蜜的感觉已经狂乱地冲击而来,令她剧烈颤抖起来,在黑暗中无声哭泣。却不知是因为祭奠那失去的七年,还是喜悦这奇迹一般的失而复得。

  他攻掠伐挞,她一曲降歌。

  他耕耘播施,她婉承露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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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浑身上下大汗淋漓,有如水洗。朱尾摸着衫子给他擦了两下,刚要去点灯,却被他一把拽在怀里,低哑道:“别去……我想……抱抱你。”

  这句话中有浓浓的情,勾着她的心尖儿。她不动了,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指尖轻拭他胸前汗水,听着他一下一下沉稳的心跳,觉得安心而满足。静了好一会儿,她呢喃道:“点了灯……再抱啊……”

  这话甫说出口,她心中忽有一个念头闪过,令她倏尔一惊——他赤-裸着身子与她欢-好,不愿意点灯,便是不想让她看见他的残处!

  她沿着他的右臂一路摸下去,果然将至手腕时,感觉他不着痕迹地移走了自己的右手。

  朱尾轻言:“到如今,仍不肯让我碰么?……你答应过,你整个人,都是我的……”

  黑暗中,他的手臂轻轻一颤。她握住右腕时,他没有再躲。

  自从他自己削去半截腕骨之后,他的右手虽仍有知觉,那两根手指却不似以往那般有力了,充其量,可以握住一个茶杯。

  深衣柔柔地握住他右掌,感觉到那边缘粗糙而凸凹不平,软塌塌地伏在她手中,心中愈发怜惜。张口含住他那根柔弱无力的食指,一点点吮了下去。黑暗中闻见他似伤似疼的低鸣,手指弹出一缕指风,将床头灯的灯帽卸去,一豆烛火弹跳了起来,他的手指,他整个躯体,顿时坦陈于光亮之下。

  他慌乱地缩手,却被她咬紧;左手四处抓着衣裳被单来遮住自己的残肢,却被她蛮不讲理地扯开,将他压得躺倒下去。

  “别害怕……”朱尾喃喃着,光洁如玉的双腿缠住他两条失去了末端的腿,轻轻摩挲着那枯硬的皮肤,低下头去,舐去了他眼角的湿润。“你真好……好得不能再好了……我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

  她的吻自他发上落下,烙印在他眉心、眼角、鼻尖、唇畔……她细密吻过他每一寸肌肤,认真而珍重。他初时低低叹息,叹息中似有哽咽之声,然而终于是慢慢平静下来,呼吸匀缓,在她如蝶翼一般温柔的亲吻之中,缓缓进入了梦乡。

  朱尾自己的衣衫都不能穿了。胡乱套了件他的衫子,拖着酸软身躯起来打了热水,小心地帮他擦净了身子。他想必是困乏,睡得极熟,竟是擦完身子又盖好被子也一直没有醒。朱尾轻轻叹息。过往他警惕心极强,睡眠亦浅,稍有声响或是气味,他便能惊醒过来,横刀相向。

  这么多年,他终于是能安安稳稳地沉睡了。

  她自己又擦洗了一番,听见外屋有声响。开门出去,发现竟是三哥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痞气十足地坐在窗台上,一条腿曲着,一条腿还在窗台下晃荡。

  三哥朱袈一脸“我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的神色,眼风飘飘然地扫过她披散的长发,身上的……男人衫子,拿下嘴上的狗尾巴草咳了两声,道:“咱爹托我给你说句话——”

  朱尾惊讶之余,喜上眉梢:“爹爹来了?”

  朱袈点点头,“爹娘都来了,天姥城会馆里住着。潘知寿正受训呢。”他摇了摇狗尾巴草,一脸坏笑道:“咱爹让我跟你说——人家身子养成不易,让你悠着点用。”

  朱尾大怒,抄起手边一个杯子就砸了过去,被朱袈偏头躲过。

  朱尾气道:“你自己编的吧!”

  朱袈哼道:“你敢说你没做这种事儿?照镜子看看你脸和脖子……还有这身打扮!”他啧啧了两声,“那狗尾巴草都被压倒了一大片……小五,三哥现在佩服你了!人家可是内库堂堂勘主,你这光天化日之下就……啧啧,丢了咱朱家的脸事小,丢了海库的脸,这可就事大了……”

  朱尾恼羞成怒,三步并做两步奔过去挥手就打,朱袈忙翻身跳下窗子,站在窗外添油加醋道:“打我做什么!三哥我是一心向着你的,这七年,除了刘戏蟾和秦桑夫人,哥哥我可没让他见过任何女人,保准他对你死心塌地的……”

  朱尾都要哭了,说话之间,却见一道人影风一般蹿进了窗子,朱袈怔了一下,愕然转头,“咦?——”

  一个“咦”字尾音未尽,对上了一双妖娆凤眸。朱袈大叫一声:“朱裟!你搞什么鬼!”刘戏蟾一只手却已经成五爪抓来,“别和我装!你就是朱裟!”

  “我不是!”朱袈狼狈躲闪,满院乱飞,刘戏蟾却认定了他,“扯淡!上次你就是这样糊弄过去的!骗得了我一次,骗不了第二次!”

  “朱裟!你去死啊!自家的女人,躲什么躲啊!”朱袈哀叫着,抱头飞身出了山庄,刘戏蟾亦紧追了出去。

  朱尾呆呆地扭头看着贴在墙角的容貌打扮和三哥一模一样的四哥,嘴角抽搐了一下。

  朱裟目光落到里屋熟睡的人身上,又瞄了朱尾一眼,合掌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他虽已还俗,偶尔还是本性难移。朱尾气急败坏地一跺脚,又要拿茶杯砸他,朱裟却万分自觉地跳出了窗子,身后留下渺渺话语:

  “咱爹娘说了,你这般日日住在男人那边,赖在内库不走,忒不像话,赶紧收拾收拾,准备成亲吧!”

  次日,朱尾才知道不光是爹娘来了天姥城,大哥大嫂、二姐二姐夫也都在这一两天会陆续到来。

  刘戏蟾振振有词道:“这是我们内库的勘主娶亲,自然是要在我们天姥山庄办喜事!怎可能是去琉球?又不是我家勘主入赘你们朱家!”

  朱尾点头,深以为是。握着陌上春的手,一笑嫣然:“那以后我们家儿子,是叫傅虫虫,还是陌虫虫?或者……望月虫虫?”

  傅生是他的化名,而他的母亲,其实也不是姓陌,不过是拿名中的一个字,化为了中土名字的姓。

  陌上春垂了眉眼,有些无奈,“还是……叫朱虫虫吧……”

  刘戏蟾掩面而走:“算我白说……”

  天姥山以西,又有一座郁郁葱葱的青秀山,群山环抱之间,阴阳两水相绕,幽胜之地。

  凤还楼离天姥山相去不远,九仙夫人正被下葬于此,而老酒鬼则与云沉澜合葬。陌上春又在此处,为兄长莫陌立下了一个衣冠冢。

  朱尾随着陌上春,在墓碑之前盈盈下拜,虔诚祝下香火。

  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她感激这里所有已经逝去的人。

  没有九仙夫人,就不会有她所深爱的陌上春。

  无论她过去待陌上春多么残忍无情,在最后一刻,她做回了他的母亲。

  陌上春对兄长和母亲以性命相付。而恰是这一份发自本性的善良和牺牲,让他的生命两度延续。

  他是最不幸的,却又是最幸运的。

  而老酒鬼,一生为命运所戏弄,最终终于能恩仇泯灭,一笑而逝。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恰是沧桑。

  活着的,便是应该感恩的。

  朱尾扶着陌上春缓缓起身,听见身后低唤:“五小姐!傅勘主!”

  熟悉的声音,她惊喜回身,“南向晚!”

  南向晚的面庞上多了几许风霜痕迹,一袖竟是空空荡荡的,身旁站着白音。南向晚对着朱尾和陌上春,竟是双腿一折,便要跪下去。

  朱尾慌忙止住他,道:“你这样就不像话了!”

  南向晚看着她鬓边华发,和拄着竹杖的陌上春,忽而泣下,道:“五小姐,是我害了你们啊!”

  朱尾心中恻然。陌上春已经给他讲过当年的事情。张子山拿住了南向晚的老母亲,逼问他打听白音的下落。他被逼无赖,带着张子山找到了白音和徐先生夫妇。

  张子山将白音和徐先生夫妇打晕后吊在黑松林,四面设下复杂机关,但陌上春来救,便会落入陷阱。

  南向晚深觉愧疚,冒死前去解除机关,却被重伤,失去一臂。所幸陌上春去得及时,方捡回了一条性命。

  朱尾看了看陌上春,对南向晚道:“为何要这般说?张子山被名利蒙蔽内心,就算不是你,他也会想到办法陷害我们。错在他,而不在你。命中注定之事,与其躲避,不如面对。”

  她挽了陌上春的手,笑盈盈道:“我与他,如今在一起,就很好。你不要叫我五小姐,我还是喜欢你像过去那样叫我。”

  陌上春掩口咳嗽了一声,朱尾才反应过来南向晚过去也曾叫她“小媳妇儿”,不由得噗嗤一笑,道:“是叫小姑奶奶啦!总之,只要别叫五小姐这种见外的名字,其他什么都好!”

  南向晚终是笑了,“那你们大喜之日,我们再来道贺!”

  白音静静看了陌上春一会儿,微一点头,转身和南向晚一同离去。

  世间缘分,或许真是上天注定。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她等待了那么多年的凤尾苏铁,在朱尾出现的那一年,奇迹般地生了花蕊,雌雄相交,结下了果实。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三生石上姻缘天定,陌上春的誓言,悄然自破。

  既是如此,她又何必再执着。

  朱尾望着南向晚和白音渐渐消失的身影,对陌上春道:“我曾笑南向晚孤星入命,看来这命格,也是为劫所破呢。”

  她顿了顿,轻声道:“听说晏江王姐弟也来了。紫川郡主她……至今不嫁。”

  陌上春黯黯道:“你若是见过我哥哥,也一定会非他不嫁的。”

  朱尾注视着他,轻笑道:“没有‘若是’了。他注定是紫川郡主的,而你注定是我的。”

  忽而又见轩昂一人,从九仙夫人墓后小树林缓步而出,朱尾欢喜道:“莫七伯!你也来了!”

  莫飞飞走到朱尾身边,伸手揉了揉她发心,温和而又宠溺地笑道:“七伯的小尾巴花儿,终于要嫁人了呢。——以后,还做饭给我吃不?”

  朱尾咯咯笑道:“当然做!”

  莫飞飞温温的眼神,望向陌上春。

  陌上春薄薄嘴唇微微动了下,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莫飞飞却笑了笑,“还是叫不出来么?或者,还是恨我?”

  陌上春摇了摇头。

  “那么你们婚礼之上,我可否……厚着这张老脸,求一个高堂之位?”

  朱尾惊讶无比,却见陌上春并无犹豫地点了点头。

  莫飞飞捋须哈哈大笑,“好!好!好!”

  “七哥,这下,可算是开心了罢?”话语先至,小树林中,又走出一男一女两个人来。

  朱尾“啊”地大叫一声,鸟儿一般飞扑过去,抱住那丰神如玉的男子,撒娇地唤道:“爹!”又腻进那眉目素净的女子怀中蹭着,爱娇道:“娘……”

  这一男一女,正是朱尾的父母,海库令主朱镝,和昔日□□第一女阁官,左钧直。

  左钧直爱怜地摸着朱尾的头发,口中却揶揄道:“爹娘来这么好几天了,你倒是一点都不念着,也不去城中看我们。”轻叹一声,“娘的贴心小棉袄,小心意早就不在爹娘身上啦。”

  朱尾虽已是二十多岁,可是在爹娘面前,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嘟着嘴儿道:“哪有啊……我们这就要去城里见你们的,没想到你们先来了嘛……”

  左钧直慈蔼笑道:“哎呀,‘我们’……现在已经是‘我们’了!”

  朱尾被笑得满脸通红,转向陌上春求救。朱尾腻在左钧直身边,陌上春被放了单,独自对着这突然出现的一堆亲人,略略有些不自在,讷讷道:“叔父……叔母……”

  朱镝“咳”了一声打断,“我家尾巴在你那住了一个来月了,你还叫我们叔父叔母?”

  陌上春有一刹的怔愣,朱尾登时反应过来,奔过来用力摇着他的手臂,欢欣雀跃地道:“快叫啊!快叫啊!”

  陌上春眸中轻潮浅涌,喉中有些涩然,张了张嘴,哑声唤道:“爹!娘!”

  朱镝和左钧直俱都笑了,朱尾五指和陌上春紧紧扣着,感觉到他手心的潮润,心中亦是潮润了。

  林中却是一连串的笑声,六七个男男女女,拉着好几个小孩子,迈步走了出来,一个个容颜风情各异,却都是美貌夺人,端的是人间龙凤。

  其中的榴衣胜火的女子笑声清越,大大方方道:“那我们呢?妹夫可不得一个个地叫一遍?光叫爹娘,可是不够呢!”

  朱尾鼻中酸酸的,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哥哥、嫂子……姐姐、姐夫……你们都来了!”

  大嫂明谅笑道:“小五妹大喜,我们怎么能不来?这五妹夫久闻大名,一直未曾得见,今日见到,总算是知道为何会把我们家小尾巴花的魂儿给勾去了!”

  二姐朱朱亦附和道:“是啊,五妹夫,我们家小尾巴天生有点痴傻,你以后,可不能欺负她,不然我们这么多人,可都不会轻饶了你!”

  未待陌上春说话,朱尾抹了把眼泪,抢着道:“哪有!都是我欺负他,他才不会欺负我的!”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没成亲呢,就一心只护着人家了!”

  这一时欢声笑语响彻山林,在群峰丛岭之中,久久回荡,余音不绝。

  待众人都散去,朱尾又到九仙夫人和莫陌的墓前,跪在石碑之前,轻言道:“以后,你们也是我的娘亲和哥哥。谢谢你们把他给我……我会好好照顾他,和他开开心心地在一起,生一堆漂漂亮亮的小孩子,也和你们长得一样……我们以后会常回来看你们的。”

  她偏过头,陌上春向她伸出了手。

  朱尾弯弯眉眼,笑意煦暖。

  “哥哥他,会很高兴,看到你娶了我。”

  她,本来会是莫陌的妻子。

  莫陌把生之光明留给了他,亦把爱之绚烂留给了他。

  陌上春眸中有清清泪光,嘴角却是一点一点地勾了起来,终于汇聚成了一个明朗的笑意。金子般灿烂的阳光落在他俊秀无伦的脸上,略无半分阴影,更是衬得那笑意纯净而明亮,夺目光芒。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何如你,一笑倾城。

  朱尾只觉得漫山遍野都开出绚丽繁花,那花海天地之间飞快地蔓延,四面八方聚涌而来,一直覆满她的心里。天地间光亮越来越大,终是充斥了整个红尘紫陌,微尘十方,无不闪烁熠熠辉光。

  朱尾把右手放在他左手掌心,站了起来。四目相对久久,一切尽在不言。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溺在这一个迟来的无双笑意里,以一世深情相许,今生无悔。

  这正是:

  朱雀巷尾生花树,深衣过处尽归尘。

  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陌上多暖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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