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奇袭_辇道增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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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奇袭

  巨响声给予在场所有人的听觉一击重击,后遗的嗡鸣声震颤着星临的每一根神经。

  可这远不是结束。

  剧痛尚未来得及缓和半分,下一秒,更大的响声,炸开星临的耳侧,随即他的小臂外部传来一阵极其尖锐的疼痛——有锋利的东西划破了他的手臂。

  紧接着,一阵温热的液体溅了他满头满脸。

  液体侵袭他面部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视觉不起作用后,触觉鲜明起来,他清晰地感受到这四溅的液体中,夹杂着一些黏腻的固体,撞击到他的面部后,不甘不愿地黏滞着滑落下去。

  周遭尖叫声骤起,星临抬起被划破的小臂,抹了一把脸,缓缓睁开眼睛。

  自己的手掌映入眼帘,湛蓝色的液体流动着渗入掌纹,指缝中残留着几块很小的人体组织,其中掺杂着更加细小的木屑。

  距他不远处,是他刚才临近的铁笼的摆放处,里面簇拥着的偃人,不论是捡拾菜叶的老婆婆,还是有着一双黑眼睛的孩子,都随着第二声巨响与铁笼栏杆一起被折断粉碎——

  炸成一朵混合着骨头、碎肉与木屑的蓝色血花,触目惊心地涂在地上。壮观的爆炸。其中迸射而出的骨头碎片飞旋着划破星临的手臂。

  那道伤口狭窄,造成的疼痛却卓有成效,星临开始不可自抑地病态地发抖。

  湛蓝色的液体从伤口处流出,被地心引力诱引着,顺着小臂不断向下,直至流入星临的掌心,那里有他从脸上抹下的蓝色血液,两类液体,同一种颜色,汇入后完美相融。

  惊呼声此起彼伏,震惊、恐惧与厌恶在一张张脸上轮番上演。

  “老天爷啊!这怎么回事啊?!!”

  “我,我这一身这些玩意儿的血!”

  立刻有人大叫道:“我靠!快擦擦!快擦擦啊!蓝不拉几的,恶心死了,沾上说不定会得那个病!!”

  “你是说烈虹?!别吓我……”

  “这可不好说!你忘了?这些偃人就是患上了烈虹才变成这样的!这可是他们的血!”

  三言两语之间,那朵波及甚广的蓝色血花就被话语扭转成是用砒霜毒汁涂就的,谁沾谁死。

  人们恨不得能离多远是多远,退潮一般侵袭着离铁笼更远处的人群,可不知为何外部的人群凝滞不动,仓促之间,做的也只是些徒劳的拥挤,数不清的错乱脚步中,践踩着地上七零八落的偃人血肉。

  一只断手入了星临的视野,苍老的,攥紧着一片已经被踩得稀烂的菜叶,被无数只脚踢来踢去,几片指甲已经被刚才的爆炸掀飞出去,指尖有着淋漓脏污的蓝色。

  星临盯着那只断手,这幅画面慢放着烙刻进他的记忆里。

  这个瞬间,他突然感到一阵不可遏制的怒意,他伸手从怀中扯出方才抢到手的锦绣钱袋,狠狠地掷在地上,一声闷响滚沾了蓝色污秽,被淹没在嘈杂声中。

  疼痛造成的颤栗也始终不肯放过他,他勉力收回视线,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伤口。

  那里在不断涌出人们避之不及的蓝色。

  云灼在石阶上丢失了星临。

  他总感觉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这偃人市集每月初九开设,各地偃商都汇集于此,买家与卖家,采买零件杂物的普通偃师,挑选偃人当玩物的纨绔子弟,鱼龙混杂,琳琅精美的器物之间,是烈虹肆虐后的世间的小小缩影。

  每每看到偃人像牲畜一样被驱使着,云灼都禁不住地猜测,在这个已然疯癫倒错的世间,他摇摇欲坠的善念是否足以支撑他走到人生尽头。

  他总是会无意间想起星临。

  那少年时常让他想起五年前的自己,如果五年前他走上另外一条道路,放任怨恨与悲恸增长蔓延,他现在会不会也如同星临一般,一张安然无恙的面目,在某几个一闪即逝的瞬间,将内里毫不遮掩的恶意泄出一丝晦暗的光芒。他在星临身上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他思虑着,寻找着,拾阶而下,穿梭人群。白色衣角滑过地下浑浊的空气。

  他没找到星临,却听见一声巨响。

  嗡鸣声未止,下一声巨响在更远处炸开。人群传出刺耳的尖叫声,他在心中轻轻叹出一口气。

  寻沧旧都的平和假相时常被毫不留情地陡然撕开。只是云灼不希望是此刻,因为一片混乱中,星临依然不见踪影。

  “听着!”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凌驾于每个人的头顶,从高处传来。

  又是陈俗滥调的为恶。云灼面无表情地向声源处望去。

  偃人市集的入口一侧,有一处颇为开阔的高台,倚墙而建,视野开阔地将整个市集收入眼底,四角各立一根浮雕石柱,粗壮地将地下城的顶部与地底相连,那声骤然响起的叫嚣,正是来自最靠近入口的那根石柱的底部——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人站在那里,背靠着石柱,黑布蒙面,面前挟持着一个与他身高相似的人,他只从那人肩后露出一颗被黑布包扎得如同一颗洋葱的脑袋。

  被挟持住的人长了一张福润的圆脸,在他身前瑟瑟发抖,一身繁复坠饰随着一起颤动。

  人群中有眼尖的人,一眼就认出那人质出身富贵,和身旁人窃窃私语,“那不是李家的小公子吗?!怎么回事啊!”

  有人低声应和:“就是他,这可招惹不起!这人疯了吗??”

  “怎么样?各位?这回挑选的人质分量足吧?”蒙面人手上握着把匕首,从喉间移至人质那年纪轻轻就肥硕不已的腹上,用匕身拍打两下,也不知所谓的“分量足”是指这李家公子的身份还是身量。

  “让掌管偃人集市的分舵主滚出来交钱!不然这人得死,你们也别想活!”

  “不知道哪位贵人的脚下,就有我预先埋下的流火弹,”他另一只手举起一颗木球,火信尾端挑着一朵炽热火焰噼啪作响,“这一次,我该引燃哪儿呢?”

  第一次位于石阶之上,震慑在场所有人,无人伤亡;第二次炸开于某一只铁笼中,将血肉掺杂木屑涂就人间炼狱,笼中偃人尽数毙命;第三次将于人群中随意挑选一处。

  云灼霎时间感觉烦得要死,这群被偃人取代的废物东西,手脚俱全还不懂自食其力,落草为寇后只知道烧杀掳掠,没想到这次他们竟敢招惹到偃人集市——残沙城的地盘上来。

  他看着那位人质小公子抖若筛糠,脸上的肥肉颤颤,这养尊处优过头的身形恰好是那蒙面人的完美肉盾。

  星临还不知道乱跑到哪里去了。

  云灼心中愈发烦躁。紧接着他发现自己一时不备也没将面具带在身上,此时若是断然使用雷电之力,日沉阁阁主的真实长相便是首次暴露人前了。

  偏偏那高台上的混蛋还在扯着破锣嗓子不断叫嚣,周围人群尖叫频频,低声嗡嗡,像引颈待戮的鸡与狂乱飞舞的蚊蝇在云灼耳畔互相应和。

  烦人。烦人。烦人。

  他面上沉静如水,眼看着那叫嚣者手中的火信越烧越短,流火弹马上就要抛掷而出。他脚下微动,擦过布料不同的肩膀,落脚在人群中每一处略显宽敞的空隙,向着高台处飞速掠近。

  高台上,蒙面人的眼睛在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上扫来扫去,“分舵主不露面?也对。偃人的性命哪儿够您降尊纡贵。”

  他眼神阴鸷,手腕略微一转,那颗圆形木制的流火弹朝向了云灼所在的人群方位。

  云灼心里松了一口,既然是朝向这边来,他就有信心在那颗流火弹落地前截断它的轨迹,下一颗流火弹置于蒙面人手中之前,这段时间空隙足够他越过那面厚实的肉盾擒下那个声音难听的王八蛋。

  “救命啊!他要朝这边扔过来了!!!”

  “快快快!跑啊!”

  云灼的视线凝在那蒙面人的腕际,留意着他每根手指的微小动势,脚步穿行人群,突然被旁边一阵蛮力撞击。

  云灼不得不侧目望去——只见一个神色慌乱的男童随着人群一同东凑西撞,“大哥哥!对不起!”

  云灼无暇分神,只得草草地拍拍男童脑袋,“乖,别怕,找地方躲好。”只是一瞬间的卡绊,他的视线再转回高台,那蒙面人拖着那人质走到高台前部,已然拉开臂膀,作势要抛。

  巨大的死亡恐惧笼罩在人们头顶上,悲惨命运的重锤即将敲碎自己的脑壳。

  蒙面人的手却猛地一顿。

  云灼恍神,只见那方才还在疯狂叫嚣的男子蓦然向后倒下——他的一只手还停留在紧攥着流火弹的姿势,另一只臂弯仍死死地勾着人质。

  人质面上的惊慌失措还鲜活生动,胸口那片金黄色的丝绸布料却被汩汩流出的鲜血洇湿。

  那刺入角度选得极度刁钻且精准,一道暗器,寻到了最佳时机,从四层肋骨的间隙中穿过去,漂亮,利落,杀气四溢。

  众目睽睽之下,无视人质的性命,毫无怜悯之意地穿透两条生命,豁开人质的胸口,洞穿叫嚣者的心脏。

  云灼错愕之际,他杂乱的视野中捕捉到一丝圆滑回旋的黑影,一闪即逝,就像扶木昨晚给他演示时那般,浮光掠影也只是一瞬暗光,若不是他有所了解,这道黑影必然也会被他当成错觉一带而过。

  可他现在知道,扶木已经将那改良后的流星镖送给星临了。

  人们后知后觉地发现那猖狂的蒙面人已经死了,有人长舒一口气,有人欢欣鼓舞地鼓起掌来:“太好了!他好像已经没气儿了!”

  “终于终于……我以为我今日就要死于此地了……”

  有人提一嘴那与蒙面人一起倒下的人质,“可那李家小公子也……”

  立刻有人掩面应和,“哎!太可怜了!”

  “就是啊!”

  云灼的目光掠过周遭一张张脸,这些人嘴上说着可惜的话语,可就算竭力掩盖也遮不住自己劫后余生的眉飞色舞。

  他的视线越过一颗颗装腔作势的脑袋,去寻那一闪而逝的暗色光芒的落脚处,那里是与他相隔甚远的人群另一端。

  他寻觅许久,穿过一句句喜悦的话语,却始终不见星临踪影。

  他一直在向前走,侧目转面偶尔一回头。

  才发现其实并不难找。

  周围那般嘈杂,有一道纤瘦身影却在狂欢中显得形影相吊。

  他站在摇曳的火光下,侧颜随着焰心跳跃而显得忽明忽暗,面色有种遭难过后的苍白,睫毛乌暗,湛蓝的液体溅湿了他小半张脸。

  有碎肉粘在了他收束的袖口处,他一脸平静地将碎肉抖落,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的绑带,那模样在嗡动的人群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动作没有持续太久,紧接着,他似有所觉地将视线投到周遭人群,眼睛转动,像是在寻找什么。

  不消片刻,云灼便与他对视上。

  少年仿若如释重负,对云灼展颜一笑,清澈的眼睛像是永远流转着光。

  他穿过人群,披着一身浸了血的衣裳,来到云灼身边。

  “云公子,你刚刚去哪了?这里人好多,害我找你好久。”

  一双眼睛,如同怀有用不尽的赤忱与期冀,他对你笑,纤秀灵骨里,像是轻易就可以将心给你。

  你却知道,他绝非良善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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