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第一百六十六章
下月十五,姬如澜约了顾雪岭在烛阴教总坛破妄谷决战。
说起烛阴教，顾雪岭唯一的?印象就是魔道之首天魔宗溃散后几十年里，魔道那一盘散沙里唯二拿的出手的?一个魔门,另外一个则是风雪殿。
不过身为魔道死敌的?天道盟主，傅云海对魔道了解显然更深。
风雪殿靠近魔道境地边沿，虽然也是一大魔门,但并不似烛阴教那般占据魔道腹地，势力越发做大。
只是较之风雪殿，烛阴教这个在天魔宗之后新兴起来的魔门俨然要低调数倍，近年来一直沉寂无声。
而今姬如澜劫走魔子，用的是烛阴教的?人，也自报家门下战书,很显然,他的?老窝就在烛阴教。
这么看来，烛阴教这些年的安静也不过是在韬光养晦，只为了等到这一日,姬如澜带领他们挑衅天道盟与妖族，再一次掀起正魔之争的?大旗。
至于眼下,姬如澜战书已下,顾雪岭去是不去都成了问题。
诚然,顾雪岭修为不足，不可能真的?跟姬如澜决斗，就是加上他的?大护法宣陵也不是姬如澜的?对手，但他若不去，岂不是让姬如澜笑?话?？
太和殿中议论纷纷，有?人懊悔怎就看不出来那近年来越发势大的?烛阴教竟与姬如澜有?关，早早剿灭,也有?人慷慨激昂赞同顾雪岭接下战书。
顾雪岭听着只在心里暗道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嘴上一言不发，看去仍是光风霁月白衣无暇的?妖主，一身雷打不动波澜不惊的?淡然莫测。
兹事体大，由于姬如澜邀战之人只是妖主，即便是天道盟主，傅云海也不好替顾雪岭拿主意，只让人回去疗伤，便让太和殿中的?人都散了。
相比起天道盟这边的激动热闹，妖族的人显然要安静不少，实则是忧心忡忡。他们都清楚自家妖主的实力，也心知不能让自家妖主去迎战。
待天道盟的?修士都散了后，大殿中只剩下顾雪岭与妖主一众属下，傅云海沉吟半晌，才开口道：“姬如澜约战一事，不知妖主有何打算？”
眼下闲杂人都走了，顾雪岭也就不怕同他实话?实说，“我?不可能真的?跟姬如澜决斗，盟主，你应当很清楚这一点才是，何必明知故问。”
傅云海道：“我?也没想到姬如澜会向妖主下战书。”
顾雪岭自嘲道：“柿子要挑软的捏，姬如澜这是盯上我?了。”
傅云海闻言失笑道：“妖主也太过妄自菲薄了。”
顾雪岭摇头不答，转而看向两位妖王，见?他们伤势不重，但精神都不太好，便吩咐道：“两位妖王先回去疗伤，应战一事，我?会慎重考虑。”他又同傅云海道：“如今才是二十，还?有?半月有?余，不必急着答复姬如澜。”
傅云海也清楚他初任妖主，实力不足，也有?种种原因不能轻易出面，便理解点头道：“在对付姬如澜一事上，天道盟与妖族自是一体的?。”
这是会跟妖族一同抗敌的?意思，顾雪岭忙道：“多谢盟主。”
可是否要应战，顾雪岭说了不算，他还?得问过几?位妖王和大长老，他如今可是妖主，妖族的属下将他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还重要。
同傅云海分开后各自回房，顾雪岭也是很忧心，大概是被属下们和宣陵传染了，看他们个个面色凝重，顾雪岭也觉得一颗心沉重不已。
果不其然，回到禅房后两位妖王都不同意顾雪岭应战，可若要推脱，少不得被魔道笑?话?，他们便想到了别的法子，比如找人冒充顾雪岭。
顾雪岭不是怕姬如澜，只是想不通姬如澜的?深意。他为何独独只找自己约战呢？忽略了天道盟那么多能人，甚至是盟主傅云海，只独独找他这个新上任的实力不强的妖主？
顾雪岭猜想，姬如澜八成是记仇，所以才先找他这个仇人开刀。
而在顾雪岭不知道时，姬如澜入主烛阴教并向妖主下战书一事，在战书到他手中时，就已在修真界传开，转瞬如星火燎原，掀起轩然大波。
外界都在期待妖主的回应，就是天道阁中的修士，也都在等到妖主的答复。已安逸了数十年，如今魔头重新出世，他们身上的?血液也都沸腾起来，手中的法器也都开始蠢蠢欲动。
两位妖王和长老都不同意应战，顾雪岭也都听他们的，因为从头到尾他就没打算过要跟姬如澜打，明知自己的?弱点还硬要跟姬如澜拼命，这不是傻吗？顾雪岭可不想英年早逝。
于是几位长老火速给大长老传信，等待大长老的?吩咐。就是已经身为妖主，如今属下们对大长老比对他的?信服更重，顾雪岭也无话?可说。
送顾雪岭回房时，十二长老还?不放心地叮嘱顾雪岭，大长老回信还没到之前，千万不要给出任何答复，顾雪岭无奈点头，连声应好。
人都走后，天也快亮了。晨雾微凉，无声笼罩了整个天道阁，门前的?海棠树上也落了一层晶莹白霜。
顾雪岭目送几?位长老离开，回头时宣陵还是面色沉重默不作声。从看到战书之后，他的?脸色就一直很难看，心不在焉，也没再说过话?。
顾雪岭问：“宣儿，你怎么了？”
顾雪岭一开口，宣陵便抬眼望向他，眸光沉沉，眉头微蹙薄唇紧抿，浑身气息紧绷不已，如临大敌。
顾雪岭从未见过宣陵这个样子，下意识抬头摸摸他脑袋道：“别担心了，大家都会保护好我?的?。”
宣陵仍是一脸肃容，道：“大长老多半会让师兄应战。”
顾雪岭也猜到了这点，却道：“若不应战，我?这个妖主就会被姬如澜和魔道笑?话?。其实去应战也没什么，只要到时不用我出手就好了。”
宣陵眉头紧锁，“我?还?是会很担心。”
只要想到顾雪岭会置身危险当中，宣陵就无法安心。
顾雪岭道：“这一战不可避免，不除去姬如澜，我?们也不得安心。”
道理宣陵都懂，他没再反驳，只用一双幽深的?琥珀眸子望着?顾雪岭，面上仍是浓浓的?忧虑，不知想到什么，忽地紧紧将人抱进怀里。
顾雪岭察觉到宣陵情绪不对，不管后腰被勒得难受，拍着?他后背哄道：“宣儿，我?觉得我?们运气一向不错，这一次应该也能全身而退的?。”
宣陵清楚这只是在哄他，他眉头紧皱，带着几?分懊悔，“早知道前段时间就不该让姬如澜逃走。”
顾雪岭没心没肺地笑道：“逃都逃了，我?们再把他抓回来就是了。”
“不一样的。”宣陵靠在顾雪岭肩上，让对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顾雪岭只知道他的?双臂将自己的?腰背环得死紧，让他有?些不适。
片刻后，宣陵闷闷的跟顾雪岭说：“这一次是去破妄谷。”
顾雪岭微微皱眉，有?些不解，却也任由对方将他抱紧。
“破妄谷不就是烛阴教总坛吗？”
宣陵摇头，又是许久不语。
顾雪岭就让他抱着，他直觉宣陵藏了什?么心事，为此紧绷到几近崩溃，而他只能抬手轻轻顺着宣陵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宣儿。”
虽然他也说不准最后的结果会怎样，但他不认为自己应该逃走。
宣陵像是隐忍着?什?么的?沙哑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可是师兄与我，上一世都是在破妄谷丧命的，我?怕这一次，我?们也会撑不过这一关。”
顾雪岭眨眨眼睛，眼里的?迷茫变作恍然，而后皱眉。
话?已说出了口，宣陵稍稍松开人，面上竟难得被恐慌覆盖，双手握紧顾雪岭单薄双肩，抖着?唇道：“上一世，我?便是与妖皇在破妄谷决战。”
宣陵很少会跟顾雪岭说起前世的?事情，就是告诉顾雪岭时，也是大致简述一下重要的?事件，实则他并不爱提及，顾雪岭也并不喜欢听。
但这一次，宣陵是真的?心慌了。
顾雪岭静静将一手覆在宣陵手背上。这样无声的安慰让宣陵稍稍定了定心神，他顺势握住顾雪岭的?手，将他温软白皙的?手揉进自己手心里。
“破妄谷确为烛阴教总坛，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前世也是妖皇最后邀我?约战的?地方，那一次，我?与他同归于尽，看着?他倒下，我?才敢闭眼。”
话?止于此，顾雪岭的?手顿了顿，睁大一双漆黑眸子望向宣陵。他不爱听宣陵那些前世的?事，一是因为他不认为自己有?份参与，二是他不愿意听到宣陵跟他说自己死过一回，或是受了什?么苦，他会心疼，才不敢听。
得知决战之地是宣陵上一世殒命之地，顾雪岭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但他更担心宣陵的现状，怕宣陵会因为担忧他们这一世会重蹈覆辙，从而陷入心魔。他便挣开宣陵的手，扑进宣陵怀里环住他的?腰身，靠在他胸膛前道：“这一次不会跟前世一样的。”
顾雪岭的?声音异常坚定，令宣陵愣住，也随之冷静下来。
顾雪岭在宣陵怀里仰起一张漂亮白净的?脸，漆黑眸中完完整整的倒映着?宣陵一个人，充满了信任。
“因为我相信宣儿。”顾雪岭道：“宣儿曾经去过破妄谷，对那里地形有?所了解，我?们已多了三分筹码，况且现在也没有妖皇对不对？”
顾雪岭抬起下巴亲亲宣陵的唇，“我?相信宣儿能保护我。”
短短几句话，宣陵的心竟当真安定下来，低首吻住顾雪岭的?唇。
见?这么哄宣陵情绪好转，顾雪岭只得舍命陪君子，继续抱着宣陵撒娇，直到宣陵眉间郁气散去，顾雪岭才从他缠绵不断的亲吻里逃出来。
雾气散去，天色大亮。
顾雪岭哄好了宣陵，却险些被扔到床上去，好不容易爬下床时，宣陵却又黑了脸，他便机灵地说要去看望季宫主，宣陵面上也正色起来。
昨夜凌晨从太和殿回来后，他们就听说季宫主伤得不轻，恐有?性命之忧，但后来一直没有?机会去看望，宣陵与她感情淡泊，却也是担心的?。
顾雪岭心知自己这招用对了，知道宣陵担心母亲，想起季宫主对他们曾多有?照顾，也跟着?担忧起来。
二人很快就出了门，正到季宫主暂居的?院落外时，顾雪岭忽然拉着?宣陵的手停下，朝他眨眨眼睛，望向院门前不远处来回踱步的?玄衣人。
宣陵初时不解，而后挑眉。
顾雪岭见?状倒是不想过去打扰了，可那门前湖畔边上的?玄衣人已经发现他们，朝他们走了过来。
“妖主。”蛟妖王一脸不自然。
顾雪岭忍笑?点头，朝院门前看去，许是因为病重，大家知情识趣地没有?是上门搅扰，门前便冷清了些，“蛟妖王是来看望季宫主的吗？”
蛟妖王僵着脸道：“不是。”
顾雪岭哦了一声，望向湖边道：“那蛟妖王这是来赏景吗？”
蛟妖王目光闪躲着?道：“属下只是随便走走。”
好吧。顾雪岭也不好意思说破，他同身侧的?宣陵对了一眼，敛去眼底坏笑。不再捉弄蛟妖王了，认真关怀起属下，“妖王伤势可还好？”
蛟妖王面色自如许多，“妖主不必担心，属下并无大碍。”
“那就好。”顾雪岭其实潜意识有?点害怕蛟妖王，不是因为他修为高面色冷，是因为他是宣陵的父亲。顾雪岭总觉得自己拐走人家儿子不太好，虽说蛟妖王一向都是默认的态度，他也没办法真的?拿蛟妖王当属下看待。
宣陵却直接道：“季宫主如何了？”
蛟妖王皱眉，“我?怎会知道。”
宣陵也皱起了眉头，“父亲一直在这走来走去都没进去？”
蛟妖王重申道：“我?只是随便走走。”
顾雪岭见?状忙按住宣陵手背，让他赶紧闭嘴。再说下去蛟妖王就得跟他吵架了，不过蛟妖王若是不关心，又何必在人家门前待那么久？
顾雪岭总是向着?宣陵的，于是拿起了妖主的架子安排道：“听闻季宫主伤重，本座理应来探望她，蛟王若无其他事，便随本座一起进去吧。”
蛟妖王面色几变，“妖主，属下……”
“妖主的话?妖王也不听吗？”宣陵狐假虎威地打断道。
蛟妖王颇为惊愕地看向宣陵，见?他得了妖主撑腰竟如此嚣张，他嘴角抽动了下，最后只得应是。
顾雪岭也不清楚宣陵这是什么意思，但他偏宠宣陵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能昧着良心使唤属下，带上他们一块进了季宫主暂住的院落。
季宫主院中已有了客人，正是傅云海傅盟主。他还?带了一个徒弟，也是他仅剩下的?三徒弟赫连玄，最近常跟在他身边帮忙处理事务。
陆微正要送傅云海师徒出门时，几?人就跟顾雪岭撞上了。
见?几?人面上并无异色，顾雪岭便知季宫主已无性命之忧，寒暄两句才问：“不知季宫主伤势如何？”
“伤势不轻，不过有?医仙谷的应谷主在，已无大碍。”傅云海道。
顾雪岭放心点头。傅云海也不着?急问他是否应战，只道：“今晨得了消息，姬如澜已将向妖主下战书一事昭告天下，如今外面是议论纷纷。”
闻言院中一众修士皆是面色凝重。
顾雪岭像是早有预料，也不意外姬如澜会做出这样的事，淡淡笑?应，“多谢盟主提醒，我?正要进去探望季宫主，盟主事忙，我?便不打扰了。”
傅云海从善如流，跟顾雪岭告辞后便利落离开。
看得院中年轻的?修士们纷纷面露失望，还?以为能先得到盟主与妖主发号施令共同攻打烛阴教的?消息。
顾雪岭视若不见?，反正他跟陆微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用不着?跟他们解释自己要做什?么，只经自让陆微去通报，之后尾随他进房间。
季宫主适才喝过药，面色仍难掩苍白憔悴，也才送走了傅盟主，正坐在厅中，听到门前声响便要起身，身边两个白衣医女便扶她起来。
一身男装英姿飒爽的应凌波也在屋中，但正乖乖站在季宫主对面一名貌美女修身后。那女修容貌与他有?几?分相似，应当就是医仙谷谷主。
见?季宫主步伐不稳，顾雪岭忙虚扶住她的手臂，“宫主不必多礼，你身体都还未好，快快坐下。”
季宫主顺势让弟子搀扶着坐回去，一双眼睛里神采奕奕，有?意无意略过顾雪岭身后二人，面上似乎也多了几?分精神，温声邀请几人入座。
顾雪岭其实也只是为了让宣陵安心才跟他过来看看，因为季宫主是宣陵生母的?缘故，他看季宫主跟看蛟妖王是一样的，尊敬中又不敢靠近，坐在那里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季宫主却难得多了几?句话，但听到是感激顾雪岭前来探望，就知道是没话?找话了。
于是没过一会儿，屋中就静了下来。顾雪岭指尖敲敲桌面，朝宣陵看了一眼，不知道现在可不可以走了。宣陵一副随意态度，只是比来时放心了些许，蛟妖王则是一脸不自在。
实在没办法，顾雪岭只好想着说辞要告辞了。可他的?话?还?没出口，就被蛟妖王猝然抢了先。
“昨夜季宫主替本王挡了一剑，虽说本王本不需要旁人相助，但季宫主一片好心，本王也不得不受。”蛟妖王神色颇为别扭，犹豫须臾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盒递到季宫主面前的?桌上，“这是九转还原丹，权当谢礼。”
蛟妖王的?话?有?些无礼，也许会让不知道内情的?人误会，而直到他与季宫主之间过往的?几?人，无不为他这话?和他随手送出的这份大礼震惊。
顾雪岭微微张大嘴，朝宣陵斜了一眼，眼里有?几?分好奇：原来季宫主受伤是为了给蛟妖王挡剑吗？
宣陵小幅度摇头，也是迷茫。
季宫主怔怔看着?蛟妖王与他送来的九转灵丹，许久没有反应。
倒是应谷主母子和陆微几人皆是惊愕地看着?桌上的?丹药。
九转还原丹千金难求，有?价无市，谁会轻易送人？没成想蛟妖王手里头的灵丹妙药还真不少，也出手阔绰，每次送出去的?都是九转灵丹。
顾雪岭看得眼馋，忍不住多看蛟妖王几?眼。心想，宣儿他爹莫非是个灵丹库？他到底藏了多少九转灵丹？
真是让人羡慕。
在一片吸气声中，季宫主唇嗫嚅了下，低声道：“不必，我?并非……”
“我?既然送出去了，就不会再收回来。”蛟妖王的?面色倏然冷了下来，“若季宫主不要，扔了也罢。我?送丹药，只是不想欠任何人人情。”
季宫主到嘴边的?话?顿住，本就苍白的脸色更青白了几?分。
宣陵轻轻皱起眉头，轻咳一声道：“蛟妖王也是一番美意。”
蛟妖王冷着脸斜了他一眼，颇有?些责备他多事之意。
季宫主的面色越发黯淡。
顾雪岭忙站起来打圆场，“蛟妖王鲜少与人交流，向来直言直语惯了，还?请季宫主莫怪。既然药已送到，那我们也不打扰季宫主养病了。”
顾雪岭斜了宣陵一眼，宣陵也会意跟着?起身，按住蛟妖王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话，蛟妖王看着?他的?眼神越发凌厉。顾雪岭暗暗抹了把脸，侧身挡住二人，朝季宫主笑道：“我?们这就告辞，季宫主留步，好生休养。”
季宫主点头，勉强挤出一抹笑意，让徒弟陆微送他们出去。
顾雪岭回头同宣陵对了一眼，赶紧带着蛟妖王跟上陆微出门。出门后宣陵才松开蛟妖王，蛟妖王用着一种看不孝子的?眼神怒视宣陵，刚走到庭院中，就转脸看向顾雪岭，黑着?脸道：“妖主，属下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顾雪岭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蛟妖王已然拂袖而去。顾雪岭悻悻闭嘴，幽幽斜了宣陵一眼。
宣陵抬手轻覆住他的?手背，低声哄道：“让师兄受委屈了。”
也算不上什?么委屈，蛟妖王虽然身为属下，不好同自家妖主发脾气。但顾雪岭一直护着宣陵，蛟妖王也是气急了，才会给他甩脸子。
顾雪岭也不敢真的?生气，因为蛟妖王可是宣陵他爹。他喊上宣陵准备走人，陆微却突然开口。
“妖主留步。”
顾雪岭和宣陵纷纷回头，像是才留意到一路送他们出来的陆微似的?。顾雪岭对着曾经追杀过自己的?人显然没有?什?么好态度，清楚他心思的?宣陵也鲜少再当着?他的?面跟陆微联系。
于是宣陵便主动问：“有?事？”
陆微本就心思活络，何尝看不出来顾雪岭很不喜欢他，这点同先前一样是一点都没变。他苦笑道：“确有要事，可否请妖主移步详谈？”顾雪岭皱起脸。
陆微补充道：“与破妄谷一战有?关。”
顾雪岭神色一正，看向宣陵。陆微也看向宣陵，面上有?着?几?分期盼。
宣陵看懂他们的意思，也乐意做个顺水人情，却是帮着?陆微道：“眼下无事，去看看也无妨。”
顾雪岭有?些为难，也有?点不高兴，但到底是跟着?陆微去了。
陆微带着?二人出了院落，去了隔壁不远的?禅房。
入了院中，竟见?到随傅云海走后又去而复返的?赫连玄和不知何时起就在这里等着?的?储少主。顾雪岭见?到那几个人，转身就想走，陆微急忙去拦他，却被宣陵高大的身形挡住。
“妖主，我?们真的?有?要事同你详谈。”陆微探头出来，一脸苦色。
顾雪岭凉凉瞥了眼院中二人，语调听不出情绪，“谈什?么？谈里面布了阵法，打算杀我?灭口？”
陆微摸摸鼻子，“自然不是。”
听顾雪岭这么说，宣陵也皱起眉，“陆微，你们要做什?么？”
“我?说过只要你守得住，让他此生不再作恶，我?就不会再伤他的?。”陆微苦着脸看向宣陵，“宣陵，你我?多年感情，你还?信不过我?吗？”
“多年感情？”顾雪岭皱眉重复。
宣陵开始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反应过来忙道：“师兄不准多想。”
越是这么说，顾雪岭的?脸色越发古怪，诡异的?目光落到陆微身上，看得陆微头皮发麻，竟有?种自己已经被顾雪岭凌迟八百遍的?错觉。
不知何时起，曾经羸弱无辜的?花瓶，竟拥有了这般冷厉的?气势。
这会儿赫连玄和储少主也过来了，储少主也不敢想从前那样嚣张无礼了，还?老老实实地行礼。
“妖主，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赫连玄道：“我?们只是想给妖主献上我?们得到的破妄谷地形图。”
话?说的倒是好听，可顾雪岭见?到他们还是满心的?不高兴，他皱着脸道：“若是你们有地形图，交给傅盟主就是了，为何非要献给我?？”
陆微无奈道：“按理来说，我?们不曾去过魔道，却得到了烛阴教总坛破妄谷的地形图，若是交了出去，我?们在天道盟里只会惹人非议。”
储少主点头道：“没错，所以我们只能交给宣陵。他现在可是妖族大护法，能拿到地形图也很正常，当然，我?们也是来跟妖主道歉的?。”
“道歉？”
顾雪岭同宣陵皆是惊诧。
院外时而有?一两个修士路过，陆微面色一顿，邀请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妖主和大护法先进屋，我?们坐下再详谈，可好？”
可宣陵这回也有?些不放心了，眸光沉沉看向陆微。
看出对方的怀疑，陆微道：“放心，我?真的?不会再做蠢事了。”
顾雪岭看了看陆微几人，虽说不放心，可他也不是胆怯之人，或许是自恃有?宣陵保护，决计不会出事，转身便朝房门前走去，“有?话?说话，我?还?有?事，别耽误我?太多时间。”
在宣陵满载着质疑的?凝视下，有?过黑历史的陆微会意上前带路。见?陆微进屋后没什?么问题，宣陵才护着顾雪岭进去，赫连玄和储少主紧随其后。顾雪岭环视一圈，发觉房间里的?确没有?陷阱，便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说吧。”
陆微也是个干脆利落的人，他在袖中取出一卷图纸，解开红绳结一边展开，一边说道：“想必妖主也曾听宣陵说过破妄谷这个名字吧。”
看着?图纸慢慢铺陈开来，宛如迷宫一般的山势图引入眼帘。
顾雪岭皱眉，敷衍地道：“听过，这就是破妄谷的地形吗？”
陆微无奈又无法，只得点头道：“不错，烛阴教总坛在破妄谷中心，但破妄谷地形特殊，山谷深长却路径奇多，本就形如迷宫，路上还?布下不少迷阵，叫人防不胜防。当年我们破阵找到烛阴教总坛，也废了不少功夫，而现在的烛阴教远不如后来的妖魔道，估计我?们当年遇上的?阵法，比起现在要精湛数倍，故而我?想请战为先锋探路。”
顾雪岭抬眼看他，哂笑?道：“姬如澜又没给天道盟下战书。”
陆微道：“盟主说过，在对付姬如澜一事上天道盟与妖族是一体的?。”
顾雪岭轻哼一声，也不再看那地形图，只是看向宣陵。
宣陵头也没抬，点头道：“的?确与我?曾经见?过的?地形相差无几?。”
诚然，顾雪岭并不信任陆微他们，他只信任宣陵。
陆微也不气馁，解释道：“姬如澜伤我师父，作恶多端，更是我们天道盟的?公敌，若有机会，我?也想出一份力，亲手为我师父报仇。”
顾雪岭看向宣陵说：“要为季宫主报仇，有?宣儿就够了。”
宣陵点头应承。
陆微哑然。
顾雪岭这个新妖主还真是软硬不吃，比起妖皇，他又是另外一种奇怪的存在，非但要跟天道盟继续联盟，还?勾搭上了他们未来的仙道首席。
陆微想了好一会儿，才道：“趁着?今日妖主来了，我?们也顺道为多年前在沧海得罪妖主一事道歉，妖皇的?罪责我?们确实不该怪到妖主身上。”
“顺道？”
顾雪岭觉得他们很没有诚意。
若是换位思考，换了是他经历过与妖皇为敌的?一生再重回一切都还未发生时，顾雪岭也会毫不犹豫出手，杀了还?未成长起来的杀人恶魔。
只不过理解归理解，他绝对不会原谅想要杀自己的?人。什?么都没做过的?自己，何尝不是无辜的?？
顾雪岭没好气斜了几?人一眼，摇头道：“地图我们拿走了，其他的?你们自己去找傅盟主商量，我?记得某人现在可是傅盟主唯一的?徒弟。”
被强烈暗示堪比点名的?赫连玄苦笑道：“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原谅我?，也不会再与我重归于好，不过有?一事，我?以为现在有必要商讨一下。”
顾雪岭道：“让你们去闯破妄谷？”
赫连玄摇头，神色凝重道：“不，是我们为何能回来。”
顾雪岭一开始听不懂，身旁的?宣陵却问：“有?什?么问题？”
赫连玄琢磨了下，将思绪捋清楚了，才道：“当年我们闯破妄谷，找到宣陵时，他已经与妖皇同归于尽，我?们和妖魔道也是两败俱伤，但最终却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去，谁都没想到，我?们最后居然被困在了破妄谷里。”
顾雪岭这才听懂一些，却是皱紧眉头，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为什么总是要跟他说这些他听不懂也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呢？
宣陵懂他的?心思，捏捏他手心无声地哄了他一下。
“那之后呢？”
陆微沉吟道：“我?们被阵法困在破妄谷中，只能想办法破阵，可当我?们分散出去寻找阵眼时，我?们都被人暗算昏迷，再醒来时已回到这里。”
顾雪岭听懂了一点点，“你是说除了妖皇之后，还?有?人在幕后设计，静观你们鹬蚌相争，待你们斗得无力时，才出来一锅端了你们？”
虽然形容得叫人很想抗议，陆微也不得不点头，“正是。”
顾雪岭嘴角微微上扬，竟然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宣陵及时捏捏他的?手心，让他不要笑?出声来。
赫连玄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但到底还?是开了口，“我?妹妹说，那是九九归元阵。”
顾雪岭嘴角的?笑?容倏然僵住，下意识地想起来一个人。
与九九归元阵相关的，在他的?记忆里，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宣陵的面色也变了变，忽地问：“赫连仙子呢？”
赫连玄笑?叹道：“她不认同妖主需要承受妖皇该有的?惩罚，与我们意见相悖，数月前，已随灵山宗主去了南域灵山宗，至今未归。”
这也与顾雪岭刚才想到的那个人相关。
顾雪岭皱起眉头，有?些厌烦了。
只需一个细微的动作，宣陵就能看出他的?心思。
于是宣陵也没有心思再跟他们谈什?么过往，卷起地形图道：“当年应该是魔子夺舍了我?师兄，他对我师兄并不了解，连师兄的?短剑暗藏机关也不清楚，否则早已杀了我?八百遍。”他顿了下道：“魔子一直在找姬如澜，而上一世，我?们从未留意过姬如澜这个人。”
陆微对此并不意外地点了头，“我?也怀疑后来是姬如澜困住我?们，可他用意是什么，我?们现在也已经查不到了，除非他跟我?们一样……”
他的?话?音一顿，宣陵接着?道：“这个可能几近于无。”
顾雪岭发自内心的?不喜欢他们这么默契的?样子，故意撅了嘴。
宣陵便将地形图收起来，牵起顾雪岭的?手准备离开。
“我?先走了，你们曾为突破破妄谷的先锋，我?知道你们有那个本事，会同傅盟主提及，带上你们。”
不等陆微几人欣喜，在顾雪岭轻咳一声提醒下，宣陵便又补充道：“不过能不能去，要看傅盟主的意思，毕竟你们现在的修为都太弱了。”
话?音落下，几?人面面相觑。
事实上，眼下就是曾经被世人称作花瓶的顾雪岭，修为也在他们之上，更何况顾雪岭还?有?神剑和神器傍身，他们必然也比不上顾雪岭。
就连陆微，也面露赧然。
宣陵没再多言，知道顾雪岭不喜欢，就利落地带着?他走了。
可没想到一出了院子，顾雪岭就一脸新奇地看着?他，抱住他的?手臂笑?起来，“宣儿刚才好威风，以前你当仙道首席时，也是这样的吗？”
宣陵怔了下，好好回想着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会让顾雪岭有?这种他这么厉害的感觉，只是失笑?。
“在我眼里，上一世听命除去妖皇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
宣陵忽然就有?了这个感想，轻握住顾雪岭的?手道：“眼下陪着师兄的?我?，才是最真实的?我?。”
这话?显然取悦了顾雪岭，让他眼底笑?意更深，经久不散。
带上地形图回去时，大长老的?回信也来了。大长老斟酌良久后，果真如顾雪岭和宣陵所料，劝说顾雪岭接下战书，但并非他独自去应战。
真到了那时，顾雪岭是不可能自己一人前去的。妖族的属下务必紧随妖主身侧保护，而大长老也希望，那时天道盟能里应外合合攻烛阴教。
如今整个修真界的?人都在等着?妖主的答复，若真的?不敢应战，顾雪岭这脸可就丢大了。可若应战了，那一日他们也能趁机同烛阴教开战。不过这事妖族说了不算，还?得叫上傅云海。
也不知是不是顾雪岭太过幸运，正要去找傅云海商讨此事却没什?么信心时，方九思匆忙带着书信进来，给他找来了两个得力的?帮手——
风雪殿圣主和风雨楼楼主要助他一臂之力，一同攻打烛阴教。
书信是风青雉托方九思送来的。
风雨楼和风雪殿是比不上天道盟，但眼下要攻打魔道的?烛阴教，有?了他们相助，堪比天降神兵。
只因魔道地形复杂，而他们攻打烛阴教时势必要深入魔道腹地，说不定没打下来，或是打下来筋疲力尽之时，就被其他虎视眈眈的?魔道势力包圆了。而风雪殿作为魔道第二大魔门，靠近烛阴教，又与风雨楼相邻，正是为天道盟提供了一条安全通道。
顾雪岭一目十行，看完两封言辞恳切的?书信，不由想起上回天道学院出事时，风青雉就曾跟他表露过唐凌想要投天道盟的?意思，还?打算逼着风雨楼一块弃暗投明。对于风青雉，顾雪岭也信他真的?有?投天道盟的?决心。
只因如今风雨楼近年势力越来越大，堪比天道盟几?大宗门，不但引起了天道盟的?关注，也引起了魔道的?注意，要不是隔着?一个风雪殿，怕是就要被魔道蚕食了。风青雉又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得罪天道盟，怕会被天道盟趁机铲除，到时他也找不到人帮忙。
可惜无人引荐，风青雉也年轻气盛，因此一直摇摆不定。
顾雪岭可以成为那个帮风青雉引荐的?人，可他的?头一个念头却是不希望他们将来调转箭头攻打妖族，他感慨自己竟然也会为妖族着想了。
想了想，顾雪岭便问方九思：“他们现在都在仙都吗？”
方九思笑?道：“妖主果真聪慧过人……”
顾雪岭摆手打断方九思准备拍马屁的?话?，“既然他们都在，那还是让傅盟主跟他们谈吧。”
方九思将顾雪岭的?意思转述给风青雉后。不过两日，还?靠在宣陵怀里查看地形图的顾雪岭就收到风青雉和唐凌要跟傅云海会面的请求。
作为引荐人，顾雪岭就不能不管了。他懒洋洋地仰头看向宣陵，正好宣陵低下头，下巴碰到他眉心上。
宣陵也不管还有?外人在，低头亲亲他眉心上的?猩红剑纹。
顾雪岭眨巴眼睛，反应过来忙捂着?眉心坐直起来，正经地同方九思道：“我?这就去找傅盟主，若是他们有心联盟，我?自然会帮他们说话?。”他又吩咐了几?句，便让方九思退下了。
待人走后，顾雪岭才敢回头。他斜睨宣陵一眼，故意凶巴巴地训道：“以后有外人在时不准亲我！”
宣陵笑了笑?，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只随意卷起矮几上的?地形图，慢悠悠地道：“正好，我?们将地形图送过去，问问傅盟主有什?么想法。”
顾雪岭不满地按住他的?肩膀，“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宣陵挑眉看他，一脸茫然。
顾雪岭按了按宣陵肩膀，手不自觉往下，无意摸了一下，感觉硬邦邦的挺有手感，眼底略过一丝狡黠，双手伸向宣陵腰腹处挠起痒痒来。
可宣陵仿佛没长痒痒肉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顾雪岭摸来摸去，宣陵一开始没有反应，最后顾雪岭的?手被按住，一阵天旋地转，位置就被颠倒了。
顾雪岭躺在了微凉的?木质地板上，睁大眼睛看着?握住自己手腕的?人，须臾后才反应过来埋怨起来。
“你怎么都没有?痒痒肉啊？”
宣陵闻言只觉他可爱，心下一动，低头亲了亲他的?脸。
顾雪岭笑?着?躲了几?下，随后佯怒道：“都是口水了！”
宣陵低声一笑?，胸膛随之起伏振动，顾雪岭眼珠子不由得乱飘了一下，正要移开视线，就被宣陵抓住自己的?右手按在了坚硬的腹肌上。
顾雪岭正觉迷茫，宣陵便低首靠近他耳边，一边轻吻，一边笑问：“师兄最喜欢这里了，是不是？上回看程师叔都看的?眼睛发直了。”
哪里看过程师叔的?了？顾雪岭惊得半晌无言，忙道：“才不是！”
宣陵的唇贴近他的?温软耳垂，轻声问：“那是为什?么？”
顾雪岭红着脸犹豫了半天，想了想去还?是自己的?清白要紧，于是靠近宣陵耳边小声同他咬耳朵，“只是在想师父是喜欢他哪里而已……”
“哦。”宣陵敷衍地应道，总之不管如何，他都很不喜欢顾雪岭盯着别人看那么久，眼里还?满是惊羡。他便握住顾雪岭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肌上，一边说话?，胸膛一边轻轻颤动，温热的气息将顾雪岭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那师兄喜欢我哪里？”
顾雪岭脸上一热，没有作声，被他握住的?指尖抖了抖。
宣陵又贴近他耳边问：“还?要摸吗？还?是去找傅盟主？”
“要。”顾雪岭毫不犹豫应下，心想既然是宣陵主动上门求他，他当然要摸个够，也顾不得宣陵揶揄的目光，他红着脸说：“摸完再去。”
宣陵轻笑?一声，眸光一转，忽然松开顾雪岭起身。
顾雪岭迷茫地躺在地板上看他。
宣陵就这样俯视着?他白皙漂亮的脸，坏笑道：“这叫欲擒故纵，像师兄往日对我?做的?那样。什?么时候师兄对我好了，我?就什么时候满足师兄。”
顾雪岭瞠目结舌：……这个宣儿坏掉了，好想扔掉。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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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烛阴教，顾雪岭唯一的?印象就是魔道之首天魔宗溃散后几十年里，魔道那一盘散沙里唯二拿的出手的?一个魔门,另外一个则是风雪殿。
不过身为魔道死敌的?天道盟主，傅云海对魔道了解显然更深。
风雪殿靠近魔道境地边沿，虽然也是一大魔门,但并不似烛阴教那般占据魔道腹地，势力越发做大。
只是较之风雪殿，烛阴教这个在天魔宗之后新兴起来的魔门俨然要低调数倍，近年来一直沉寂无声。
而今姬如澜劫走魔子，用的是烛阴教的?人，也自报家门下战书,很显然,他的?老窝就在烛阴教。
这么看来，烛阴教这些年的安静也不过是在韬光养晦，只为了等到这一日,姬如澜带领他们挑衅天道盟与妖族，再一次掀起正魔之争的?大旗。
至于眼下,姬如澜战书已下,顾雪岭去是不去都成了问题。
诚然,顾雪岭修为不足，不可能真的?跟姬如澜决斗，就是加上他的?大护法宣陵也不是姬如澜的?对手，但他若不去，岂不是让姬如澜笑?话?？
太和殿中议论纷纷，有?人懊悔怎就看不出来那近年来越发势大的?烛阴教竟与姬如澜有?关，早早剿灭,也有?人慷慨激昂赞同顾雪岭接下战书。
顾雪岭听着只在心里暗道一句站着?说话不腰疼，嘴上一言不发，看去仍是光风霁月白衣无暇的?妖主，一身雷打不动波澜不惊的?淡然莫测。
兹事体大，由于姬如澜邀战之人只是妖主，即便是天道盟主，傅云海也不好替顾雪岭拿主意，只让人回去疗伤，便让太和殿中的?人都散了。
相比起天道盟这边的激动热闹，妖族的人显然要安静不少，实则是忧心忡忡。他们都清楚自家妖主的实力，也心知不能让自家妖主去迎战。
待天道盟的?修士都散了后，大殿中只剩下顾雪岭与妖主一众属下，傅云海沉吟半晌，才开口道：“姬如澜约战一事，不知妖主有何打算？”
眼下闲杂人都走了，顾雪岭也就不怕同他实话?实说，“我?不可能真的?跟姬如澜决斗，盟主，你应当很清楚这一点才是，何必明知故问。”
傅云海道：“我?也没想到姬如澜会向妖主下战书。”
顾雪岭自嘲道：“柿子要挑软的捏，姬如澜这是盯上我?了。”
傅云海闻言失笑道：“妖主也太过妄自菲薄了。”
顾雪岭摇头不答，转而看向两位妖王，见?他们伤势不重，但精神都不太好，便吩咐道：“两位妖王先回去疗伤，应战一事，我?会慎重考虑。”他又同傅云海道：“如今才是二十，还?有?半月有?余，不必急着答复姬如澜。”
傅云海也清楚他初任妖主，实力不足，也有?种种原因不能轻易出面，便理解点头道：“在对付姬如澜一事上，天道盟与妖族自是一体的?。”
这是会跟妖族一同抗敌的?意思，顾雪岭忙道：“多谢盟主。”
可是否要应战，顾雪岭说了不算，他还?得问过几?位妖王和大长老，他如今可是妖主，妖族的属下将他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还重要。
同傅云海分开后各自回房，顾雪岭也是很忧心，大概是被属下们和宣陵传染了，看他们个个面色凝重，顾雪岭也觉得一颗心沉重不已。
果不其然，回到禅房后两位妖王都不同意顾雪岭应战，可若要推脱，少不得被魔道笑?话?，他们便想到了别的法子，比如找人冒充顾雪岭。
顾雪岭不是怕姬如澜，只是想不通姬如澜的?深意。他为何独独只找自己约战呢？忽略了天道盟那么多能人，甚至是盟主傅云海，只独独找他这个新上任的实力不强的妖主？
顾雪岭猜想，姬如澜八成是记仇，所以才先找他这个仇人开刀。
而在顾雪岭不知道时，姬如澜入主烛阴教并向妖主下战书一事，在战书到他手中时，就已在修真界传开，转瞬如星火燎原，掀起轩然大波。
外界都在期待妖主的回应，就是天道阁中的修士，也都在等到妖主的答复。已安逸了数十年，如今魔头重新出世，他们身上的?血液也都沸腾起来，手中的法器也都开始蠢蠢欲动。
两位妖王和长老都不同意应战，顾雪岭也都听他们的，因为从头到尾他就没打算过要跟姬如澜打，明知自己的?弱点还硬要跟姬如澜拼命，这不是傻吗？顾雪岭可不想英年早逝。
于是几位长老火速给大长老传信，等待大长老的?吩咐。就是已经身为妖主，如今属下们对大长老比对他的?信服更重，顾雪岭也无话?可说。
送顾雪岭回房时，十二长老还?不放心地叮嘱顾雪岭，大长老回信还没到之前，千万不要给出任何答复，顾雪岭无奈点头，连声应好。
人都走后，天也快亮了。晨雾微凉，无声笼罩了整个天道阁，门前的?海棠树上也落了一层晶莹白霜。
顾雪岭目送几?位长老离开，回头时宣陵还是面色沉重默不作声。从看到战书之后，他的?脸色就一直很难看，心不在焉，也没再说过话?。
顾雪岭问：“宣儿，你怎么了？”
顾雪岭一开口，宣陵便抬眼望向他，眸光沉沉，眉头微蹙薄唇紧抿，浑身气息紧绷不已，如临大敌。
顾雪岭从未见过宣陵这个样子，下意识抬头摸摸他脑袋道：“别担心了，大家都会保护好我?的?。”
宣陵仍是一脸肃容，道：“大长老多半会让师兄应战。”
顾雪岭也猜到了这点，却道：“若不应战，我?这个妖主就会被姬如澜和魔道笑?话?。其实去应战也没什么，只要到时不用我出手就好了。”
宣陵眉头紧锁，“我?还?是会很担心。”
只要想到顾雪岭会置身危险当中，宣陵就无法安心。
顾雪岭道：“这一战不可避免，不除去姬如澜，我?们也不得安心。”
道理宣陵都懂，他没再反驳，只用一双幽深的?琥珀眸子望着?顾雪岭，面上仍是浓浓的?忧虑，不知想到什么，忽地紧紧将人抱进怀里。
顾雪岭察觉到宣陵情绪不对，不管后腰被勒得难受，拍着?他后背哄道：“宣儿，我?觉得我?们运气一向不错，这一次应该也能全身而退的?。”
宣陵清楚这只是在哄他，他眉头紧皱，带着几?分懊悔，“早知道前段时间就不该让姬如澜逃走。”
顾雪岭没心没肺地笑道：“逃都逃了，我?们再把他抓回来就是了。”
“不一样的。”宣陵靠在顾雪岭肩上，让对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顾雪岭只知道他的?双臂将自己的?腰背环得死紧，让他有?些不适。
片刻后，宣陵闷闷的跟顾雪岭说：“这一次是去破妄谷。”
顾雪岭微微皱眉，有?些不解，却也任由对方将他抱紧。
“破妄谷不就是烛阴教总坛吗？”
宣陵摇头，又是许久不语。
顾雪岭就让他抱着，他直觉宣陵藏了什?么心事，为此紧绷到几近崩溃，而他只能抬手轻轻顺着宣陵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宣儿。”
虽然他也说不准最后的结果会怎样，但他不认为自己应该逃走。
宣陵像是隐忍着?什?么的?沙哑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可是师兄与我，上一世都是在破妄谷丧命的，我?怕这一次，我?们也会撑不过这一关。”
顾雪岭眨眨眼睛，眼里的?迷茫变作恍然，而后皱眉。
话?已说出了口，宣陵稍稍松开人，面上竟难得被恐慌覆盖，双手握紧顾雪岭单薄双肩，抖着?唇道：“上一世，我?便是与妖皇在破妄谷决战。”
宣陵很少会跟顾雪岭说起前世的?事情，就是告诉顾雪岭时，也是大致简述一下重要的?事件，实则他并不爱提及，顾雪岭也并不喜欢听。
但这一次，宣陵是真的?心慌了。
顾雪岭静静将一手覆在宣陵手背上。这样无声的安慰让宣陵稍稍定了定心神，他顺势握住顾雪岭的?手，将他温软白皙的?手揉进自己手心里。
“破妄谷确为烛阴教总坛，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前世也是妖皇最后邀我?约战的?地方，那一次，我?与他同归于尽，看着?他倒下，我?才敢闭眼。”
话?止于此，顾雪岭的?手顿了顿，睁大一双漆黑眸子望向宣陵。他不爱听宣陵那些前世的?事，一是因为他不认为自己有?份参与，二是他不愿意听到宣陵跟他说自己死过一回，或是受了什?么苦，他会心疼，才不敢听。
得知决战之地是宣陵上一世殒命之地，顾雪岭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但他更担心宣陵的现状，怕宣陵会因为担忧他们这一世会重蹈覆辙，从而陷入心魔。他便挣开宣陵的手，扑进宣陵怀里环住他的?腰身，靠在他胸膛前道：“这一次不会跟前世一样的。”
顾雪岭的?声音异常坚定，令宣陵愣住，也随之冷静下来。
顾雪岭在宣陵怀里仰起一张漂亮白净的?脸，漆黑眸中完完整整的倒映着?宣陵一个人，充满了信任。
“因为我相信宣儿。”顾雪岭道：“宣儿曾经去过破妄谷，对那里地形有?所了解，我?们已多了三分筹码，况且现在也没有妖皇对不对？”
顾雪岭抬起下巴亲亲宣陵的唇，“我?相信宣儿能保护我。”
短短几句话，宣陵的心竟当真安定下来，低首吻住顾雪岭的?唇。
见?这么哄宣陵情绪好转，顾雪岭只得舍命陪君子，继续抱着宣陵撒娇，直到宣陵眉间郁气散去，顾雪岭才从他缠绵不断的亲吻里逃出来。
雾气散去，天色大亮。
顾雪岭哄好了宣陵，却险些被扔到床上去，好不容易爬下床时，宣陵却又黑了脸，他便机灵地说要去看望季宫主，宣陵面上也正色起来。
昨夜凌晨从太和殿回来后，他们就听说季宫主伤得不轻，恐有?性命之忧，但后来一直没有?机会去看望，宣陵与她感情淡泊，却也是担心的?。
顾雪岭心知自己这招用对了，知道宣陵担心母亲，想起季宫主对他们曾多有?照顾，也跟着?担忧起来。
二人很快就出了门，正到季宫主暂居的?院落外时，顾雪岭忽然拉着?宣陵的手停下，朝他眨眨眼睛，望向院门前不远处来回踱步的?玄衣人。
宣陵初时不解，而后挑眉。
顾雪岭见?状倒是不想过去打扰了，可那门前湖畔边上的?玄衣人已经发现他们，朝他们走了过来。
“妖主。”蛟妖王一脸不自然。
顾雪岭忍笑?点头，朝院门前看去，许是因为病重，大家知情识趣地没有?是上门搅扰，门前便冷清了些，“蛟妖王是来看望季宫主的吗？”
蛟妖王僵着脸道：“不是。”
顾雪岭哦了一声，望向湖边道：“那蛟妖王这是来赏景吗？”
蛟妖王目光闪躲着?道：“属下只是随便走走。”
好吧。顾雪岭也不好意思说破，他同身侧的?宣陵对了一眼，敛去眼底坏笑。不再捉弄蛟妖王了，认真关怀起属下，“妖王伤势可还好？”
蛟妖王面色自如许多，“妖主不必担心，属下并无大碍。”
“那就好。”顾雪岭其实潜意识有?点害怕蛟妖王，不是因为他修为高面色冷，是因为他是宣陵的父亲。顾雪岭总觉得自己拐走人家儿子不太好，虽说蛟妖王一向都是默认的态度，他也没办法真的?拿蛟妖王当属下看待。
宣陵却直接道：“季宫主如何了？”
蛟妖王皱眉，“我?怎会知道。”
宣陵也皱起了眉头，“父亲一直在这走来走去都没进去？”
蛟妖王重申道：“我?只是随便走走。”
顾雪岭见?状忙按住宣陵手背，让他赶紧闭嘴。再说下去蛟妖王就得跟他吵架了，不过蛟妖王若是不关心，又何必在人家门前待那么久？
顾雪岭总是向着?宣陵的，于是拿起了妖主的架子安排道：“听闻季宫主伤重，本座理应来探望她，蛟王若无其他事，便随本座一起进去吧。”
蛟妖王面色几变，“妖主，属下……”
“妖主的话?妖王也不听吗？”宣陵狐假虎威地打断道。
蛟妖王颇为惊愕地看向宣陵，见?他得了妖主撑腰竟如此嚣张，他嘴角抽动了下，最后只得应是。
顾雪岭也不清楚宣陵这是什么意思，但他偏宠宣陵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能昧着良心使唤属下，带上他们一块进了季宫主暂住的院落。
季宫主院中已有了客人，正是傅云海傅盟主。他还?带了一个徒弟，也是他仅剩下的?三徒弟赫连玄，最近常跟在他身边帮忙处理事务。
陆微正要送傅云海师徒出门时，几?人就跟顾雪岭撞上了。
见?几?人面上并无异色，顾雪岭便知季宫主已无性命之忧，寒暄两句才问：“不知季宫主伤势如何？”
“伤势不轻，不过有?医仙谷的应谷主在，已无大碍。”傅云海道。
顾雪岭放心点头。傅云海也不着?急问他是否应战，只道：“今晨得了消息，姬如澜已将向妖主下战书一事昭告天下，如今外面是议论纷纷。”
闻言院中一众修士皆是面色凝重。
顾雪岭像是早有预料，也不意外姬如澜会做出这样的事，淡淡笑?应，“多谢盟主提醒，我?正要进去探望季宫主，盟主事忙，我?便不打扰了。”
傅云海从善如流，跟顾雪岭告辞后便利落离开。
看得院中年轻的?修士们纷纷面露失望，还?以为能先得到盟主与妖主发号施令共同攻打烛阴教的?消息。
顾雪岭视若不见?，反正他跟陆微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用不着?跟他们解释自己要做什?么，只经自让陆微去通报，之后尾随他进房间。
季宫主适才喝过药，面色仍难掩苍白憔悴，也才送走了傅盟主，正坐在厅中，听到门前声响便要起身，身边两个白衣医女便扶她起来。
一身男装英姿飒爽的应凌波也在屋中，但正乖乖站在季宫主对面一名貌美女修身后。那女修容貌与他有?几?分相似，应当就是医仙谷谷主。
见?季宫主步伐不稳，顾雪岭忙虚扶住她的手臂，“宫主不必多礼，你身体都还未好，快快坐下。”
季宫主顺势让弟子搀扶着坐回去，一双眼睛里神采奕奕，有?意无意略过顾雪岭身后二人，面上似乎也多了几?分精神，温声邀请几人入座。
顾雪岭其实也只是为了让宣陵安心才跟他过来看看，因为季宫主是宣陵生母的?缘故，他看季宫主跟看蛟妖王是一样的，尊敬中又不敢靠近，坐在那里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季宫主却难得多了几?句话，但听到是感激顾雪岭前来探望，就知道是没话?找话了。
于是没过一会儿，屋中就静了下来。顾雪岭指尖敲敲桌面，朝宣陵看了一眼，不知道现在可不可以走了。宣陵一副随意态度，只是比来时放心了些许，蛟妖王则是一脸不自在。
实在没办法，顾雪岭只好想着说辞要告辞了。可他的?话?还?没出口，就被蛟妖王猝然抢了先。
“昨夜季宫主替本王挡了一剑，虽说本王本不需要旁人相助，但季宫主一片好心，本王也不得不受。”蛟妖王神色颇为别扭，犹豫须臾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盒递到季宫主面前的?桌上，“这是九转还原丹，权当谢礼。”
蛟妖王的?话?有?些无礼，也许会让不知道内情的?人误会，而直到他与季宫主之间过往的?几?人，无不为他这话?和他随手送出的这份大礼震惊。
顾雪岭微微张大嘴，朝宣陵斜了一眼，眼里有?几?分好奇：原来季宫主受伤是为了给蛟妖王挡剑吗？
宣陵小幅度摇头，也是迷茫。
季宫主怔怔看着?蛟妖王与他送来的九转灵丹，许久没有反应。
倒是应谷主母子和陆微几人皆是惊愕地看着?桌上的?丹药。
九转还原丹千金难求，有?价无市，谁会轻易送人？没成想蛟妖王手里头的灵丹妙药还真不少，也出手阔绰，每次送出去的?都是九转灵丹。
顾雪岭看得眼馋，忍不住多看蛟妖王几?眼。心想，宣儿他爹莫非是个灵丹库？他到底藏了多少九转灵丹？
真是让人羡慕。
在一片吸气声中，季宫主唇嗫嚅了下，低声道：“不必，我?并非……”
“我?既然送出去了，就不会再收回来。”蛟妖王的?面色倏然冷了下来，“若季宫主不要，扔了也罢。我?送丹药，只是不想欠任何人人情。”
季宫主到嘴边的?话?顿住，本就苍白的脸色更青白了几?分。
宣陵轻轻皱起眉头，轻咳一声道：“蛟妖王也是一番美意。”
蛟妖王冷着脸斜了他一眼，颇有?些责备他多事之意。
季宫主的面色越发黯淡。
顾雪岭忙站起来打圆场，“蛟妖王鲜少与人交流，向来直言直语惯了，还?请季宫主莫怪。既然药已送到，那我们也不打扰季宫主养病了。”
顾雪岭斜了宣陵一眼，宣陵也会意跟着?起身，按住蛟妖王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话，蛟妖王看着?他的?眼神越发凌厉。顾雪岭暗暗抹了把脸，侧身挡住二人，朝季宫主笑道：“我?们这就告辞，季宫主留步，好生休养。”
季宫主点头，勉强挤出一抹笑意，让徒弟陆微送他们出去。
顾雪岭回头同宣陵对了一眼，赶紧带着蛟妖王跟上陆微出门。出门后宣陵才松开蛟妖王，蛟妖王用着一种看不孝子的?眼神怒视宣陵，刚走到庭院中，就转脸看向顾雪岭，黑着?脸道：“妖主，属下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顾雪岭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蛟妖王已然拂袖而去。顾雪岭悻悻闭嘴，幽幽斜了宣陵一眼。
宣陵抬手轻覆住他的?手背，低声哄道：“让师兄受委屈了。”
也算不上什?么委屈，蛟妖王虽然身为属下，不好同自家妖主发脾气。但顾雪岭一直护着宣陵，蛟妖王也是气急了，才会给他甩脸子。
顾雪岭也不敢真的?生气，因为蛟妖王可是宣陵他爹。他喊上宣陵准备走人，陆微却突然开口。
“妖主留步。”
顾雪岭和宣陵纷纷回头，像是才留意到一路送他们出来的陆微似的?。顾雪岭对着曾经追杀过自己的?人显然没有?什?么好态度，清楚他心思的?宣陵也鲜少再当着?他的?面跟陆微联系。
于是宣陵便主动问：“有?事？”
陆微本就心思活络，何尝看不出来顾雪岭很不喜欢他，这点同先前一样是一点都没变。他苦笑道：“确有要事，可否请妖主移步详谈？”顾雪岭皱起脸。
陆微补充道：“与破妄谷一战有?关。”
顾雪岭神色一正，看向宣陵。陆微也看向宣陵，面上有?着?几?分期盼。
宣陵看懂他们的意思，也乐意做个顺水人情，却是帮着?陆微道：“眼下无事，去看看也无妨。”
顾雪岭有?些为难，也有?点不高兴，但到底是跟着?陆微去了。
陆微带着?二人出了院落，去了隔壁不远的?禅房。
入了院中，竟见?到随傅云海走后又去而复返的?赫连玄和不知何时起就在这里等着?的?储少主。顾雪岭见?到那几个人，转身就想走，陆微急忙去拦他，却被宣陵高大的身形挡住。
“妖主，我?们真的?有?要事同你详谈。”陆微探头出来，一脸苦色。
顾雪岭凉凉瞥了眼院中二人，语调听不出情绪，“谈什?么？谈里面布了阵法，打算杀我?灭口？”
陆微摸摸鼻子，“自然不是。”
听顾雪岭这么说，宣陵也皱起眉，“陆微，你们要做什?么？”
“我?说过只要你守得住，让他此生不再作恶，我?就不会再伤他的?。”陆微苦着脸看向宣陵，“宣陵，你我?多年感情，你还?信不过我?吗？”
“多年感情？”顾雪岭皱眉重复。
宣陵开始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反应过来忙道：“师兄不准多想。”
越是这么说，顾雪岭的?脸色越发古怪，诡异的?目光落到陆微身上，看得陆微头皮发麻，竟有?种自己已经被顾雪岭凌迟八百遍的?错觉。
不知何时起，曾经羸弱无辜的?花瓶，竟拥有了这般冷厉的?气势。
这会儿赫连玄和储少主也过来了，储少主也不敢想从前那样嚣张无礼了，还?老老实实地行礼。
“妖主，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赫连玄道：“我?们只是想给妖主献上我?们得到的破妄谷地形图。”
话?说的倒是好听，可顾雪岭见?到他们还是满心的?不高兴，他皱着脸道：“若是你们有地形图，交给傅盟主就是了，为何非要献给我?？”
陆微无奈道：“按理来说，我?们不曾去过魔道，却得到了烛阴教总坛破妄谷的地形图，若是交了出去，我?们在天道盟里只会惹人非议。”
储少主点头道：“没错，所以我们只能交给宣陵。他现在可是妖族大护法，能拿到地形图也很正常，当然，我?们也是来跟妖主道歉的?。”
“道歉？”
顾雪岭同宣陵皆是惊诧。
院外时而有?一两个修士路过，陆微面色一顿，邀请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妖主和大护法先进屋，我?们坐下再详谈，可好？”
可宣陵这回也有?些不放心了，眸光沉沉看向陆微。
看出对方的怀疑，陆微道：“放心，我?真的?不会再做蠢事了。”
顾雪岭看了看陆微几人，虽说不放心，可他也不是胆怯之人，或许是自恃有?宣陵保护，决计不会出事，转身便朝房门前走去，“有?话?说话，我?还?有?事，别耽误我?太多时间。”
在宣陵满载着质疑的?凝视下，有?过黑历史的陆微会意上前带路。见?陆微进屋后没什?么问题，宣陵才护着顾雪岭进去，赫连玄和储少主紧随其后。顾雪岭环视一圈，发觉房间里的?确没有?陷阱，便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说吧。”
陆微也是个干脆利落的人，他在袖中取出一卷图纸，解开红绳结一边展开，一边说道：“想必妖主也曾听宣陵说过破妄谷这个名字吧。”
看着?图纸慢慢铺陈开来，宛如迷宫一般的山势图引入眼帘。
顾雪岭皱眉，敷衍地道：“听过，这就是破妄谷的地形吗？”
陆微无奈又无法，只得点头道：“不错，烛阴教总坛在破妄谷中心，但破妄谷地形特殊，山谷深长却路径奇多，本就形如迷宫，路上还?布下不少迷阵，叫人防不胜防。当年我们破阵找到烛阴教总坛，也废了不少功夫，而现在的烛阴教远不如后来的妖魔道，估计我?们当年遇上的?阵法，比起现在要精湛数倍，故而我?想请战为先锋探路。”
顾雪岭抬眼看他，哂笑?道：“姬如澜又没给天道盟下战书。”
陆微道：“盟主说过，在对付姬如澜一事上天道盟与妖族是一体的?。”
顾雪岭轻哼一声，也不再看那地形图，只是看向宣陵。
宣陵头也没抬，点头道：“的?确与我?曾经见?过的?地形相差无几?。”
诚然，顾雪岭并不信任陆微他们，他只信任宣陵。
陆微也不气馁，解释道：“姬如澜伤我师父，作恶多端，更是我们天道盟的?公敌，若有机会，我?也想出一份力，亲手为我师父报仇。”
顾雪岭看向宣陵说：“要为季宫主报仇，有?宣儿就够了。”
宣陵点头应承。
陆微哑然。
顾雪岭这个新妖主还真是软硬不吃，比起妖皇，他又是另外一种奇怪的存在，非但要跟天道盟继续联盟，还?勾搭上了他们未来的仙道首席。
陆微想了好一会儿，才道：“趁着?今日妖主来了，我?们也顺道为多年前在沧海得罪妖主一事道歉，妖皇的?罪责我?们确实不该怪到妖主身上。”
“顺道？”
顾雪岭觉得他们很没有诚意。
若是换位思考，换了是他经历过与妖皇为敌的?一生再重回一切都还未发生时，顾雪岭也会毫不犹豫出手，杀了还?未成长起来的杀人恶魔。
只不过理解归理解，他绝对不会原谅想要杀自己的?人。什?么都没做过的?自己，何尝不是无辜的?？
顾雪岭没好气斜了几?人一眼，摇头道：“地图我们拿走了，其他的?你们自己去找傅盟主商量，我?记得某人现在可是傅盟主唯一的?徒弟。”
被强烈暗示堪比点名的?赫连玄苦笑道：“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原谅我?，也不会再与我重归于好，不过有?一事，我?以为现在有必要商讨一下。”
顾雪岭道：“让你们去闯破妄谷？”
赫连玄摇头，神色凝重道：“不，是我们为何能回来。”
顾雪岭一开始听不懂，身旁的?宣陵却问：“有?什?么问题？”
赫连玄琢磨了下，将思绪捋清楚了，才道：“当年我们闯破妄谷，找到宣陵时，他已经与妖皇同归于尽，我?们和妖魔道也是两败俱伤，但最终却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去，谁都没想到，我?们最后居然被困在了破妄谷里。”
顾雪岭这才听懂一些，却是皱紧眉头，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为什么总是要跟他说这些他听不懂也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呢？
宣陵懂他的?心思，捏捏他手心无声地哄了他一下。
“那之后呢？”
陆微沉吟道：“我?们被阵法困在破妄谷中，只能想办法破阵，可当我?们分散出去寻找阵眼时，我?们都被人暗算昏迷，再醒来时已回到这里。”
顾雪岭听懂了一点点，“你是说除了妖皇之后，还?有?人在幕后设计，静观你们鹬蚌相争，待你们斗得无力时，才出来一锅端了你们？”
虽然形容得叫人很想抗议，陆微也不得不点头，“正是。”
顾雪岭嘴角微微上扬，竟然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宣陵及时捏捏他的?手心，让他不要笑?出声来。
赫连玄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但到底还?是开了口，“我?妹妹说，那是九九归元阵。”
顾雪岭嘴角的?笑?容倏然僵住，下意识地想起来一个人。
与九九归元阵相关的，在他的?记忆里，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宣陵的面色也变了变，忽地问：“赫连仙子呢？”
赫连玄笑?叹道：“她不认同妖主需要承受妖皇该有的?惩罚，与我们意见相悖，数月前，已随灵山宗主去了南域灵山宗，至今未归。”
这也与顾雪岭刚才想到的那个人相关。
顾雪岭皱起眉头，有?些厌烦了。
只需一个细微的动作，宣陵就能看出他的?心思。
于是宣陵也没有心思再跟他们谈什?么过往，卷起地形图道：“当年应该是魔子夺舍了我?师兄，他对我师兄并不了解，连师兄的?短剑暗藏机关也不清楚，否则早已杀了我?八百遍。”他顿了下道：“魔子一直在找姬如澜，而上一世，我?们从未留意过姬如澜这个人。”
陆微对此并不意外地点了头，“我?也怀疑后来是姬如澜困住我?们，可他用意是什么，我?们现在也已经查不到了，除非他跟我?们一样……”
他的?话?音一顿，宣陵接着?道：“这个可能几近于无。”
顾雪岭发自内心的?不喜欢他们这么默契的?样子，故意撅了嘴。
宣陵便将地形图收起来，牵起顾雪岭的?手准备离开。
“我?先走了，你们曾为突破破妄谷的先锋，我?知道你们有那个本事，会同傅盟主提及，带上你们。”
不等陆微几人欣喜，在顾雪岭轻咳一声提醒下，宣陵便又补充道：“不过能不能去，要看傅盟主的意思，毕竟你们现在的修为都太弱了。”
话?音落下，几?人面面相觑。
事实上，眼下就是曾经被世人称作花瓶的顾雪岭，修为也在他们之上，更何况顾雪岭还?有?神剑和神器傍身，他们必然也比不上顾雪岭。
就连陆微，也面露赧然。
宣陵没再多言，知道顾雪岭不喜欢，就利落地带着?他走了。
可没想到一出了院子，顾雪岭就一脸新奇地看着?他，抱住他的?手臂笑?起来，“宣儿刚才好威风，以前你当仙道首席时，也是这样的吗？”
宣陵怔了下，好好回想着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会让顾雪岭有?这种他这么厉害的感觉，只是失笑?。
“在我眼里，上一世听命除去妖皇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
宣陵忽然就有?了这个感想，轻握住顾雪岭的?手道：“眼下陪着师兄的?我?，才是最真实的?我?。”
这话?显然取悦了顾雪岭，让他眼底笑?意更深，经久不散。
带上地形图回去时，大长老的?回信也来了。大长老斟酌良久后，果真如顾雪岭和宣陵所料，劝说顾雪岭接下战书，但并非他独自去应战。
真到了那时，顾雪岭是不可能自己一人前去的。妖族的属下务必紧随妖主身侧保护，而大长老也希望，那时天道盟能里应外合合攻烛阴教。
如今整个修真界的?人都在等着?妖主的答复，若真的?不敢应战，顾雪岭这脸可就丢大了。可若应战了，那一日他们也能趁机同烛阴教开战。不过这事妖族说了不算，还?得叫上傅云海。
也不知是不是顾雪岭太过幸运，正要去找傅云海商讨此事却没什?么信心时，方九思匆忙带着书信进来，给他找来了两个得力的?帮手——
风雪殿圣主和风雨楼楼主要助他一臂之力，一同攻打烛阴教。
书信是风青雉托方九思送来的。
风雨楼和风雪殿是比不上天道盟，但眼下要攻打魔道的?烛阴教，有?了他们相助，堪比天降神兵。
只因魔道地形复杂，而他们攻打烛阴教时势必要深入魔道腹地，说不定没打下来，或是打下来筋疲力尽之时，就被其他虎视眈眈的?魔道势力包圆了。而风雪殿作为魔道第二大魔门，靠近烛阴教，又与风雨楼相邻，正是为天道盟提供了一条安全通道。
顾雪岭一目十行，看完两封言辞恳切的?书信，不由想起上回天道学院出事时，风青雉就曾跟他表露过唐凌想要投天道盟的?意思，还?打算逼着风雨楼一块弃暗投明。对于风青雉，顾雪岭也信他真的?有?投天道盟的?决心。
只因如今风雨楼近年势力越来越大，堪比天道盟几?大宗门，不但引起了天道盟的?关注，也引起了魔道的?注意，要不是隔着?一个风雪殿，怕是就要被魔道蚕食了。风青雉又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得罪天道盟，怕会被天道盟趁机铲除，到时他也找不到人帮忙。
可惜无人引荐，风青雉也年轻气盛，因此一直摇摆不定。
顾雪岭可以成为那个帮风青雉引荐的?人，可他的?头一个念头却是不希望他们将来调转箭头攻打妖族，他感慨自己竟然也会为妖族着想了。
想了想，顾雪岭便问方九思：“他们现在都在仙都吗？”
方九思笑?道：“妖主果真聪慧过人……”
顾雪岭摆手打断方九思准备拍马屁的?话?，“既然他们都在，那还是让傅盟主跟他们谈吧。”
方九思将顾雪岭的?意思转述给风青雉后。不过两日，还?靠在宣陵怀里查看地形图的顾雪岭就收到风青雉和唐凌要跟傅云海会面的请求。
作为引荐人，顾雪岭就不能不管了。他懒洋洋地仰头看向宣陵，正好宣陵低下头，下巴碰到他眉心上。
宣陵也不管还有?外人在，低头亲亲他眉心上的?猩红剑纹。
顾雪岭眨巴眼睛，反应过来忙捂着?眉心坐直起来，正经地同方九思道：“我?这就去找傅盟主，若是他们有心联盟，我?自然会帮他们说话?。”他又吩咐了几?句，便让方九思退下了。
待人走后，顾雪岭才敢回头。他斜睨宣陵一眼，故意凶巴巴地训道：“以后有外人在时不准亲我！”
宣陵笑了笑?，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只随意卷起矮几上的?地形图，慢悠悠地道：“正好，我?们将地形图送过去，问问傅盟主有什?么想法。”
顾雪岭不满地按住他的?肩膀，“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宣陵挑眉看他，一脸茫然。
顾雪岭按了按宣陵肩膀，手不自觉往下，无意摸了一下，感觉硬邦邦的挺有手感，眼底略过一丝狡黠，双手伸向宣陵腰腹处挠起痒痒来。
可宣陵仿佛没长痒痒肉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顾雪岭摸来摸去，宣陵一开始没有反应，最后顾雪岭的?手被按住，一阵天旋地转，位置就被颠倒了。
顾雪岭躺在了微凉的?木质地板上，睁大眼睛看着?握住自己手腕的?人，须臾后才反应过来埋怨起来。
“你怎么都没有?痒痒肉啊？”
宣陵闻言只觉他可爱，心下一动，低头亲了亲他的?脸。
顾雪岭笑?着?躲了几?下，随后佯怒道：“都是口水了！”
宣陵低声一笑?，胸膛随之起伏振动，顾雪岭眼珠子不由得乱飘了一下，正要移开视线，就被宣陵抓住自己的?右手按在了坚硬的腹肌上。
顾雪岭正觉迷茫，宣陵便低首靠近他耳边，一边轻吻，一边笑问：“师兄最喜欢这里了，是不是？上回看程师叔都看的?眼睛发直了。”
哪里看过程师叔的?了？顾雪岭惊得半晌无言，忙道：“才不是！”
宣陵的唇贴近他的?温软耳垂，轻声问：“那是为什?么？”
顾雪岭红着脸犹豫了半天，想了想去还?是自己的?清白要紧，于是靠近宣陵耳边小声同他咬耳朵，“只是在想师父是喜欢他哪里而已……”
“哦。”宣陵敷衍地应道，总之不管如何，他都很不喜欢顾雪岭盯着别人看那么久，眼里还?满是惊羡。他便握住顾雪岭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肌上，一边说话?，胸膛一边轻轻颤动，温热的气息将顾雪岭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那师兄喜欢我哪里？”
顾雪岭脸上一热，没有作声，被他握住的?指尖抖了抖。
宣陵又贴近他耳边问：“还?要摸吗？还?是去找傅盟主？”
“要。”顾雪岭毫不犹豫应下，心想既然是宣陵主动上门求他，他当然要摸个够，也顾不得宣陵揶揄的目光，他红着脸说：“摸完再去。”
宣陵轻笑?一声，眸光一转，忽然松开顾雪岭起身。
顾雪岭迷茫地躺在地板上看他。
宣陵就这样俯视着?他白皙漂亮的脸，坏笑道：“这叫欲擒故纵，像师兄往日对我?做的?那样。什?么时候师兄对我好了，我?就什么时候满足师兄。”
顾雪岭瞠目结舌：……这个宣儿坏掉了，好想扔掉。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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