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清萍 二_论仙魔殊途如何相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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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清萍 二

  辛五缓缓停在童殊身边,面对冉清萍行了一个揖礼。

  冉清萍略一点头。

  辛五答道:“是。”

  冉清萍脸上现出欣慰的笑意道:“回来甚好。”

  辛五道:“烦您忧心了。”

  他们两人说着彼此才懂的话,寥寥数语,却似说过万语千言。

  童殊觉得自己像个外人,阿宁也听得云里雾里,阿宁口快道:“你们两个说话好奇怪,打什么哑迷?是说什么仙人间才能懂的事情吗?”

  冉清萍忽略了他的问题,转向阿宁道:“你方才摔了一跤怎么样?”

  阿宁没想到仙人竟然还关心他这小节,他抓了抓头发道:“我没事。”

  冉清萍微微一笑。

  阿宁抓着机会赶紧问:“我听闻洞枢上人有一枚很厉害别致的仙铃,您方才使的那只银铃看起来就很厉害,莫非你是洞枢上人?”

  冉清萍点头:“我是冉清萍。”

  阿宁两眼放光:“你真是洞枢上人!”

  冉清萍微笑道:“是我。”

  阿宁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啊呸呸呸,不能这么说,应该叫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

  冉清萍露出笑意道:“小友找我何事?”

  阿宁道:“我要拜您为师!”

  冉清萍:“我不收弟子。”

  阿宁奇道:“您这么厉害,难道不想传承下去?为何不收弟子?”

  冉清萍正色道:“正己不足,不能误人子弟。”

  阿宁道:“您是上人,坚持修道律已才能步步晋阶至上人境界,您又怎会正己不足呢?全修真界的人都说您是活神仙,如果您还不够好,还有谁更好呢?”

  冉清萍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做不得数。”

  阿宁收了笑意,他一不笑,嘴角便微微下拉,显得含怨不满,他撇了撇嘴道:“您不过是不肯收我为弟子,嫌弃我毫无根基罢了。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阿宁此话很是刻薄唐突,冉清落听了却波澜不惊,温声解释道:“不是对你,对谁都一样,我确实不收弟子,这么多年我从未收过弟子,此事众人皆知。”

  冉清萍此话光明磊落,他确实没有收过任何弟子,甚至他曾为卧雪宗辅君时,自己名下也无一弟子。而且他做辅君也是宗务所迫,在任时间时间极短,后人有新秀起来时,他便让位了。

  堪为真隐士。

  阿宁信口诽议被打脸,也不觉尴尬,听了冉清萍的话,眼珠子一转,不知想到什么,脸上豁然一亮,嘴角一勾复又笑嘻嘻道:“那我能跟着您吗?不必您教我什么,让我跟着便可,这样可以么?”

  冉清萍道:“风餐露宿,途行甚苦。”

  阿宁道:“我不怕苦,人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见贤思齐,我跟着您,总能沾到些仙气,我能跟着您吗?”

  冉清萍极浅地笑了一下道:“修行在个人,我并非得道仙人,跟着我也沾不到半点仙气的。”

  阿宁嘟嘴道:“您不知道,我找了您好久,如今能遇到您,已是我莫大的机缘。这了这村便难再有这店,我这回必定要跟着您走,您能不拦着我么?”

  冉清萍道:“大道朝天,本就谁都可以走,我不能拦你,也不能拦别人。”

  阿宁心思飞转,稍一咀嚼,便明白其中意味,脸绽笑靥道:“那是可以了?!”

  冉清萍温声道:“可以。”

  阿宁便又笑得更欢了,他生得无邪骄俏,转着眼珠时狡黠多情。

  他的笑一时是风流多情的,这是对着冉清萍时的笑。

  一时又是得意洋洋的讥讽揶揄的,目光滴溜溜地转在童殊与辛五身上。

  童殊多少能猜到少年所想,他反正不在意,没想到阿宁倒忍不住先说了:“还是上人境界高,这两位道人一路防着我,既不肯收我,又不想让我跟着。好不容易遇见着了您,他们又不肯明示,害我好一通猜。”

  这话十分不留情面了。少年这般年纪便学得如此刁滑刻薄,童殊与辛五对视一眼,意见一致,实在没必要与这少年一般见识。辛五淡淡不接话,童殊便也只是付之一笑。

  阿宁脸上神色未收,盯着辛五童殊,大约还想再嗤几句,见话有去无回,落了无趣。

  他无所谓地勾勾嘴,脸上竟无任何尴尬的神色,好似方才的话不是他说的,转而又向冉清萍满面笑意地讨好道:“上人,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冉清萍竟也不避开他,容他凑近着,抬手示意阿宁稍等,转而静静对着辛五片刻,道:“藏锋过后,守心为上。”

  辛五微微一愣,行礼道:“谢上人提点。”

  冉清萍微笑不语,蓦地敛声道:“悟道境重在一个‘悟’字,妄幢重重,灵窍难寻,一步差迟,后患无穷,这些你不该不知。”

  辛五一愣,垂了下头,又行了一个揖礼道:“在下谨记。”

  冉清萍神色微缓道:“记不记在你。”

  他们点到即止,童殊却听得惊涛骇浪,心想:悟道境?辛五的境界已摸到悟道境边缘么了?那么算起来,辛五至少也该藏锋境的高阶了。

  他瞪大了眼望向辛五。

  辛五淡淡回他一眼。

  冉清萍也望向童殊,却不知为何,蓦然勾了笑,那一笑便出清风过岗,松涛阵阵,他道:“小公子,可是有伤?”

  童殊一愣,如实答道:“是。”

  冉清萍道:“不知小道友可信得过我。”说着向童殊递出手。

  童殊一时愣住了,眼前的这位接近仙人的“上人”,周身泛着清浅的灵光,和颜望着他。

  他在冰凌境第一次见冉清萍也是对着这样的神容。五十多年了,冉清萍从洞枢真人成了洞枢上人,那份温柔清和却一如初见。有的人一年一个样,有的人百千年也一如始终,对着这样的冉清萍童殊一阵怔忡,不由递出去手。

  冉清萍压指在童殊脉门上听了听,道:“闭目。”

  童殊依言闭上。

  稍许,一缕极温清的的灵力直入灵台。上人的灵力浑厚澄澈,润物无声,童殊阖眼间隐隐能见天光乍现,紫气东来。

  再睁眼时,冉清萍已站在几步之外,对他微微颔首道:“你此伤在元神,我只能稍减你痛势,元神凝炼全在个人,还需你自己修炼。”

  童殊恭敬地道谢,心想:又欠了冉清萍一次人情。

  童殊不由又想起令雪楼,令雪楼当年也是一眼看穿他伤势,与冉清萍不同,令雪楼不施援手减他苦痛,却是折磨他百般熬炼,在魔域几年坚持下来,那苦痛竟是减了几分。

  殊途同归。

  都是要他自救。

  他遇到很多恶人恶事,却也十分幸运,遇到了令雪楼与冉清萍这般的近仙之人,是这样的人让他看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让他真切地认识到头顶这片蓝天之上还有九天重霄。

  冉清萍退开之后,已有去意,想起什么,交代道:“我半月前于北海遇到焉知真人,她一切安好。这一路过来,都未曾遇到景行宗之人,若你们有遇到,烦请带句好去。”

  辛五回礼道:“谢上人。”

  童殊心下好笑:五十年了,焉知真人还与鉴古尊不睦,彼此间消息不通,居然还要其他人递话。

  童殊回来后见过鉴古尊好几次,鉴古尊除了对他和颜悦色外,见谁都是一副苦煞脸,好似他家跑了老婆全天下都对不起他似的。

  景行宗一门于家睦上当真是一言难尽。

  历代宗主夫妻都不算和气,最多相敬如宾,子嗣也出得少。近几代倒是出了个另类,便是景决的父亲景逍。

  景行宗门人执道为上,家事为下,大多冲冠一怒斩恶骨,景逍却是长剑入鞘为红颜,一路追着妻子天涯海角。

  那景逍生在景行宗最好的时代,他正是景行宗正支那一代里年纪最小的,上头几个哥哥管着事,他可以不问宗务,不管世事,做个翩翩公子,与心爱的姑娘浪迹天涯,好不自在。

  终于得了个孩子,当他抱着幼子回景行宗时,正值景行宗当任宗主,也就是他的长兄、景昭的父亲景遥仙逝,臬司剑一时无主,其二哥三哥相继驯剑失败不久也都撒手人圜。

  于是全宗上下皆指望着景逍。景逍一生逍遥,修为自然稍浅,但悟性极高,几起几落之后竟当真驯服了臬司剑。

  只可惜,他修为不够,阳寿有限,只在臬司仙使任上坚持了一段时间,便魂归天际。伉俪情深的妻子料理完他的后事后,随他去了,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幼子。

  那幼子便是景决。

  而能养幼子的人,便是不足二十岁的景昭。

  那之后是景行宗最困难的时代,连失几位大能,全宗弟子服丧许多年,硕果仅存的一叔一侄年纪都不大,守孝守得一脸菜色,大小两根豆芽菜。

  想远了,童殊拉回思绪,对面冉清萍交代完已转身要走,对他们颔首致别。

  辛五与童殊连忙行礼相送。

  阿宁从冉清萍身后探个鬼脸出来,古灵精怪口角带笑的,目光却是诡谲变化,说不清是欢喜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他跟着冉清萍步步走远,走出一段背对他们摆摆手,微微侧过脸。

  只能隐约见阿宁目光一闪,也不知他想说什么。

  童殊想,管他说什么,这少年说出来的话要么天真烂漫,要么刺人硌应。前者不似真心,后者不明真意。

  不听也罢。

  望着冉清萍迤逦远去,童殊生中微微不安,转向辛五,想了想道:“五哥,你与洞枢上人相熟?”

  辛五道:“有些渊源。”

  童殊道:“你年纪也不见多大,怎与洞枢上人有来往的?”

  辛五顿了顿,却另起话头说出了童殊所想:“你疑心阿宁?”

  童殊便听出辛五不欲多言与冉清萍的关系,便也顺着话道:“我总觉得阿宁这么跟上洞枢上人会出问题。我原怀疑他是哪个小仙门的子弟,可我探过他的修为,全无基础,连引气入体都没有完成,这种年纪没有任何仙基,断不可能是仙门弟子了。按说阿宁是凡人公子,不太可能会对修真界的事情如此了然。不过他知道的都是众所周知之事,随便遇上哪个小道人一打听便全了解了,这本不算什么。”

  辛五嗯了一声,目光中也有深意。

  童殊接着道:“阿宁巧言令色时笑时怒,变脸比变天还快,不知哪张脸才是他真正的脸,留这样的人在身边,实在是个隐患。按说,阿宁毫无修为,洞枢上人修为高绝,阿宁并没有能耐伤到洞枢上人分毫。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妥,我是不是杞人忧天?”

  辛五道:“不算杞人忧天。但上人同意阿宁跟着,必有其意。”

  “何意?”童殊道,“洞枢上人随遇而安、淡泊无为,他与谁同行,与谁同饮,皆不强求,带着怕是没什么意思在里头,大约只是单纯地不去拒绝。”

  辛五道:“或许此间便有其意。”

  辛五不说诳语,能出此言,必有深意。

  童殊沉吟片刻,目光一闪道:“若说真有其意,我想到一个。修到到扶道境,最在意莫过一个‘道’字。入扶道境的上人,皆已得上天证道示语。仙史有载,‘断情’‘去妄’‘戒嗔’‘克念’是可考的证道示语。洞枢上人入世察情,想必其证道示语与凡尘人情有关。”

  童殊思绪飞转,接着道:“与情有关?不像,洞枢上人几百年也不见他与谁有过瓜葛,连宗门都鲜少回去,于血脉与传承淡泊到这等境界,七情无欲有如过眼云烟。有痴有关?修仙之人最易痴于修为或是灵宝,可我看洞枢上人身上有伤有病也不管,对修为不甚在意,他今天连佩剑都不戴着,随身使用的不过是一枚品相寻常的银铃,显是对灵宝也不太上心。超然到不以物喜不以已悲,那他的证道示语会是什么呢?”

  童殊顿了顿,接着道:“其实,越是这种无欲无求的人,越是无情。譬如令雪楼,爱憎分明,喜怒热烈,是一个存在感特别强的人,他心之所系并不难猜,我猜他的证道示语左不过与‘妄’字有关。但像洞枢上人这般的,实在不知还有是什么是他执着或是在意的,证道示语更是无从猜测。不过,不管是什么,大约也是劫难重重。”

  辛五深看了童殊一眼:“为何如此关心此事?”

  童殊道:“冉清萍是几百年来第一位上人,我自己是不指望飞升了,但能看到别人飞升也是好的,至少说明飞升之门尚在。而且,洞枢上人是难得的淡泊名士,不似那等尔虞我诈矫情做伪之人,他这样的名士,飞升万众所归。”

  辛五道:“你很少对人有如此高的评价。”

  童殊道:“其实,我对挺多人的评价都挺高的,我没有胆大自负目中无人到大家传言那般地步。人外有人,天外有人,在真正的名士能人面前,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见辛五认真地听着,接着道:“五十多年前的时代人人称畏的是令魇门,人人称道的是‘三真人’。令雪楼修为像是无底洞,我也只他的境界到了魔君境,但他离魔神境到底有多近,我却不知道了。到他那般睥睨众生的境界,常人难以理解。我虽然在他近前,因为理解不了,其实与大家一般,对他也是畏惧居多。”

  他顿了顿,接着道:“再者便是‘三真人’,但凡人能够能修到真人境界,皆是出类拔萃之人,每一个都值得佩服。晋了上人的洞枢自不必说。焉知真人我虽没见过,但女修修行更为不易,能到她那般境界,必定克服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困难,令人十分钦佩。还有一位,洗尘真人,年少成名,二十多岁便晋真人,一骑绝尘——”

  说到洗辰真人,童殊有意停了一下,望了一眼辛五。他微微握住了手,心中升起莫名的紧张,他自己也说不清想从辛五脸上看到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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